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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根勤】今天我们如何纪念钱穆


    今天我们如何纪念钱穆
    作者:刘根勤
    来源:腾讯儒学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八月初五日丙申
               耶稣2015年9月17日
    钱穆先生出生于1895年7月30日。今年是他的120周年诞辰。在近年来的民国热、史学热、国学热、儒学热,钱穆都是核心人物。在严耕望笔下的“民国四大史学家”中,钱穆与他的中学老师吕思勉并列,一起勾勒出民国时期江南文化与学术的美丽余晖。相比恩师的直言无忌与标新立异,作为学生的钱穆,却以其温润博雅,成为近年来学术界与文化界的“偶像”,有人称他为“最后一个国学大师”。这种称呼,或许与美国学者艾恺称梁漱溟为“最后一个儒家”一样有溢美之嫌,但的确能反映出30多年来大陆文化思潮的关注点,从鲁迅到胡适到钱穆,一路漂移。
    评价钱穆不容易。他的为人与为文,外行看起来非常平易,似乎人人都可置喙,但内行又无比孺慕与钦仰。无论是民国还是90年代后的学术体系中,他的表述方式都不是主流。胡适、傅斯年,还有对钱穆有知遇之恩的顾颉刚,都属于现代学者。胡、傅在钱穆眼中,还是标准的“学官”。傅大力推举的陈寅恪,则属于欧洲汉学的中国传人。陈先生的诗词功力渊深,有乃父风范。但他们的知识结构与表述方式,与“国学”是没什么关系的。
    在《今天我们为何要谈论钱穆》中,作者孟琢说,和以康有为为代表的、为“观点”而扭曲“事实”的学人相比,钱穆发扬了乾嘉学术“审名实、重佐证、戒妄牵、汏华辞”的优良传统,在传统学术向现代人文科学发展的道路上,起到了重要的示范作用。这句话如果被钱穆与傅斯年看到,都会大摇其头。
    王汎森在《傅斯年:中国近代历史与政治中的个体生命》一书中,对傅斯年与钱穆的关系作出了深入而富于动感的研究。他们代表了传统与现代两种观念的冲突。傅是德国的科学主义,“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的史料学,钱是人文气质,“温情与敬意”。二者格格不入。傅掌握了中研院史语所的权力,所以钱始终边缘。但后来傅斯年的观念发生了重大变化,尤其是日本入侵后,傅的民族主义倾向大炽,在编纂《东北史纲》时,他开始强调“气节”这些早年他所不屑的“概念”或“观念”。1945年直到1950年他去台湾建设台大,念念不忘在大学推广读《孟子》,对青年人进行道统的教育。这些都是钱穆一直倡导的。
    相比民国时期的绝大多数学者,钱穆属于中国士大夫与儒生的典范,与《学衡》吴宓、柳诒徵,《东方杂志》杜亚泉还有汤用彤诸公气质接近。他强调章学诚的“学有宗主”,这既包括学统,更有道统的意旨。在文化史的框架内,他与陈寅恪殊途同归,都认为民族乃文化而非血缘的共同体。站在这个角度,他们都认为两宋是华夏文化登峰造极的时代。
    鉴于钱穆的气象,一直有人把他列入“新儒家”阵营。余英时在《钱穆与新儒家》一文中说,钱穆对于经学抱着敬慎的态度,举凡历经师的注疏和辩伪他都不敢轻忽。经典成立的时代尤其是关键所在,因为这一点直接涉及儒家思想的发展及其与其他学派的关系。如《中庸》、《易传》、《周礼》的时代都是不能不加以考证的。这是客观的学术问题,既不容逞才使气,更不是凭什么“义理系统”即可断定的。但熊十力对儒家经典的态度则已远非“六经注我”四字所能形容;他简直是兴到乱说,好像是一个不学的妄人一样。钱先生对此种作风尤为深恶痛绝。而牟宗三为代表的第二代新儒家,惯用的康德—黑格尔语言,更是钱穆所不能接受的。
    如今大陆儒学受到追捧,许多人趋之若鹜。但儒的核心必然是以学问立身。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汉代以降,通一经,晓一艺是儒生的基本要求。钱穆学问博大精深。他的香港弟子叶龙说,钱穆对四部之学谙熟,对于当代学术,除了法律之外也都触类旁通,比如他对经济史的研究就卓然成就。钱穆自己也说,如果说他只是史学家就太小看他了。
    值得一提的是钱穆对学问的态度,与他对人生的态度高度同构。他说:我不敢认为自己在学问上有成就,我只感得在此茫茫学海中,觅得了我自己,回归到我自己,而使我有一安身立命之处。
    余英时说他“一生为故国招魂”,我们看到更多的,是钱穆怀念他的故乡,他的七房桥世界,念兹在兹。但家族的记忆多有苦痛。祖父37岁去世,父亲41岁。1928年,钱穆的结发妻子和新生儿子也相继故去。长兄钱挚也积劳成疾,不惑而亡。家中“三世不寿”,对钱穆打击重大,在《先秦诸子系年·跋》中,钱穆写道:“儿殇妻殁,兄亦继亡,百日之内,哭骨肉之痛者三焉。椎心碎骨,几无人趣。”所以他说:人生不寿,乃一大罪恶。所以他热爱养生,练习太极拳、静坐,又以箫艺抒发情怀。因此能享96岁遐龄。
    凤凰卫视曾播放过纪录片《钱穆:我的中国心》,钱穆一口浓重而和雅的无锡官话,鼓励年轻人多读古书。这是他一以贯之的主张。他在香港讲论语,因为乡音太重,只有两位学生选他的课,闻者为之莞尔。星云大师在《百年佛缘:星云大师口述回忆录》中回忆钱穆,说自己年轻时曾遇到钱穆,想到自己学问浅薄,又是佛徒,而对方是一代儒学宗师,未免心下惴惴。但钱穆对他极为亲切,一来钱穆尊敬佛学,二来都是江苏老乡,在孤岛上晤面,不胜欣喜。
    钱穆的学问与性情,由此可见。
    而他的魅力,必将历久弥新。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