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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奥麟】为物与生物——子思子的形上学


    为物与生物——子思子的形上学
    作者:孙奥麟
    来源:“钦明书院”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腊月廿四日壬申
             耶稣2018年2月9日
    
    《中庸》言:“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于天地造化之奥,子思先谓可以一言尽之,这是在提醒学者宜致思其间,然而,历代注家对此一节却多不重视,揆其原因,大概是对其中一个“则”字始终安顿不妥,前辈注家或以“则”字表因果关系、或以“则”字为一无意义之虚字,然而,“其为物不二”与“其生物不测”并不构成因果关系,“则”字也从来不曾作虚字用,故而无论取哪一种解释,文句与义理都不顺畅,总似多此一字。
    其实,此处“则”字的用法,一如《泰》卦之“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说文》言:“则,法也”,“则”只是效法的意思。天地造化只是道气二元之事,二元之中谁来效法?由气来效法;气所效法者为何物?气所效法的只是“其”,两个“其”字,都是指唯一的道体而言。
    倘若深研此节,“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一句中,“其为物”三字不当连属理解而为“它这个东西”的意思,上下句中,上句之“其”与下句之“则其”相对、上句之“为物”与下句之“生物”相对、上句之“不二”与下句之“不测”相对。
    “其”指道体,以“其”为则而效法之的是气;“为物”与“生物”虽只一字之差,此处却不可轻忽,“为物”只是造化之半提,是指道体为气提供了一种法式,亦即将成为具体之物的可能性赋予气。只有道体的“为物”,此时还不曾有物,须是有气这一材料确然实现那个成为物的可能性,亦即有气之“生物”,物才得以实然生成——有为物者,有生物者,这才是造化之全提。《中庸》的“为物”与“生物”,就是《周易》的“资始”与“资生”,于道气造物之实情,孔子、子思即一字之别而揭示出来的大义全同;“不二”是指万物所效法的典范唯一,万物之典范,不是柏拉图以为世间物类在“理念世界”中皆有其相应之典范的思路,世间的无尽造物,只是气效法那个唯一而公共的典范而生;所谓“不测”,是指道体虽然唯一,效法这唯一典范的气却自有万般不齐,所以生物万殊而难测。
    《中庸》对造化之奥的阐释本乎《周易》,然而《中庸》是才说便透,才透便了;《周易》则说得浑全而精密。于《文言》一篇,孔子言:“大哉乾元,万物资始”;又言“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乾坤是两个卦,乾元、坤元却不是两个卦,也不是阴阳二气,而是构成世界的二元,乾元就是道体,坤元则是宇内之气。
    万物资之以始的是乾元,万物资之以生的是坤元,如果物是建筑,那么乾元与坤元就好似蓝图与建材的关系。若没有乾元道体,坤元之气就像一堆无处用武的建材,它只是不凝不动、一无目的的死气,坤元之气虽有成物之能却永远无以开始成物,唯有乾元道体为之提供一种生物的可能性,坤元之气才得以“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确然实现其生物之能。反之,若没有坤元之气,乾元道体则只是兀自作用于形上世界,如闲置的蓝图般虚悬一个成物的可能性,却没有材料来具体实现它,所以,必待坤元之气的顺承,乾元之道才确然可使“云行雨施,品物流形”。道与气互相成就而道为主宰,万物无不是道气二元合德而有,这就是孔子所谓的“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因为气皆效法道体而得以实然生成万物,所以万物自有许多同然处,譬如凡物皆有大小向度,不有大小向度则不足以为一物;因为道体所值之气不同,所以道体造物也不测而万殊,譬如物之大小自是不齐,天下绝无大小相同之物。有道体在,则大化所造之物必定有其性情,必定有其特征;有气对道体的成全,所以大化所造之物确然有其性情,确然有其特征。
    由此亦可知,万物之生,不是《太极图说》所描述的那种太极、二气、五行依次生出,七者又在往来摩荡中适逢其会的模式,万物之生成要简易得多,只是由气对道体的直接效法或者说实现而有。在《庸》、《易》处,道气二元这种“为物——生物”;“资始——资生”的造物模式,其在《太极图说》系统里既不存在亦不兼容,然而这种“垂范无为——效法实现”的合德模式,非止是儒家形而上学之第一要义,凡可取象乾坤处,此义皆历历在焉,其大者则父子、夫妇、君臣之类。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