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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讲堂》第八期:李山讲《中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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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讲堂》第八期:李山讲《中庸》(一)
    一、《中庸》能代表孔子思想吗?
    主讲人:大家好!很荣幸今天有这样的机会跟大家一起来学习儒家一部重要的著作《中庸》。儒家思想的特征是“进德修业”,即德行的增长和事业的增长、个人道德的提升和对社会的改善要相统一。中道思想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种把进德和修业统一起来的思想。这是孔子晚年明确提出来的一种“道”。
    这个思想主要表现在《中庸》里面,这就涉及到《中庸》(这部作品)。说它是一篇著作可能有点过分,因为它的字数不是很多,有人说它是一篇文章,或者说是一篇经典文献。这篇文献的作者是谁呢?传统的说法是孔子的孙子——孔伋,又叫子思,一般我们叫子思。这是尊称,带有尊重色彩的称呼。《史记?孔子世家》里说孔子的孙子子思曾经在宋国遇到了困境,作《中庸》。“尝困于宋,子思作《中庸》。”
    另一部书《孔丛子》里有《居卫》,实际是讲子思的。大致意思是他在宋国跟一个叫乐朔的人谈论《尚书》,乐朔认为《尚书》里面《尧典》好、《皋陶谟》好,即所谓的虞夏之书。其他的(篇章)都太古奥,太艰涩。既然(其他篇章)不好为什么要学习尧舜禹的文献呢,指责商周以下的这些篇章不好。(因为这个事情)子思说了他几句:在我们国家(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人(不通大道又胡说八道的人)。他说尧舜禹是一个时期,夏商周又是一个时代,文献不同,语言风格自然不同,不能这么死板地理解。结果乐朔就不高兴,发动人攻击子思。幸有宋国的国君帮忙,子思才摆脱了困境,这就是困,“困于宋”的“困”。艰难之中,子思就想要著书,于是就作《中庸》。这时子思很年轻。子思后来又到卫国去,晚年回到鲁国,(当时)鲁国正是穆公时期,出土文献里穆公曾讲过子思,鲁穆公问什么是真正的忠臣,子思说敢于称君主过错的就是忠臣。敢在面前指出你的错误,这种人算是忠臣。子思还是很有乃祖之风的。孔子是一个软中带硬的人。这是子思生平。后代学者对这个问题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对是否出于子思之手抱有疑问。据现有的出土文献来看,传统的说法还是不能够被推翻的,或者说出土文献更帮助传统的说法。总而言之,我们笼统说它是思孟学派的著作,是没有问题的。所谓思孟学派,子就是子思,孟就是孟子。这批学者有形而上的兴趣,即想问题,不是讲这个祭祀怎么办,那个典礼怎么办,(这些)净是一些形而下具象的东西。他们是把人性和天,我们伟大的自然的这种属性联系起来,思考问题。这是思孟学派的一个特征。子思做《中庸》,(那么)《中庸》能代表孔子的思想吗?这个问题也有人问过子思。在《孔丛子》的《公仪》篇里,鲁国的木工就问子思:你的书所记夫子之言,“或者以谓子之此”,有人就说是你说的,不是你老祖说的,你写的《中庸》都是你的话。子思回答,说“臣所记臣祖之言,或亲闻之者,有闻之于人者,虽非正其辞,然犹不失其意焉。”有些话我是亲自听我的老祖说的,有些话是跟他的学生或是有关人员采访而得。有些可能不是原话,但意思应该大段不失。《中庸》这篇文献有这个特点,有时引子曰,有时候(作者)干脆就站出来说话。基本上是孔子的话。有些虽不见于《论语》,但大意也与《论语》不相违背。总之这篇作品有作者自己听到的,有采访来的,还有自己的阐发。思想史就是这样发展而来。学生讲老师的道,讲着讲着讲出新东西,就是发展。佛教和道教都有这个特点。以上是关于作者。
    二、“执中”的人才能当帝王
    《中庸》主要谈中道思想,中庸思想。这种中道思想,从我们的文化传统来讲,某种程度上,它的发源和发祥由来已久。儒家思想是把它深化和提升。我们现在能追寻到的较早的儒家“中道”思想的来源,起码从有文献的周代就开始了,可能比这个还要早。何以这么说?比如在《论语》中,记载了尧当年把大权让给舜的时候,尧说了一句,“咨!尔舜!”,就是你这个舜啊,“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之历数都在你的身上,你要执中而行。“中”在这里出现了。这是《论语》保存的先秦文献,它所知道当年尧命舜的时候有这种说法,这种说法可不可信,首先要知道什么是天之历数。传统有诸多解释,最近的学者开始明白,所谓天之历数,内容大致不离天文历法方面,即一月从哪天开始,一年多少天,什么时候哪个季节到来,这都属于历数的问题。今天看来或许奇怪?只因为掌握了日历,就能够做帝王?那个时代就有这么严重。我们知道中国是农民文明,而且是四季分明的农业文明,我们的祖先在这儿生存,我们遭遇的是春夏秋冬的变化,四世流转,这本来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那么我们人类如何掌握它的规则,来指导我们农耕实践,这是花了很多精力的。我们知道农业发祥的时候是当时最先进的文明,掌握了这个,才能指导你的农耕实践。所以若在一个帝王领导下,大家不知道怎么去种地,这个帝王首先不合格。
    另外这里有考古学做支持。2003年曾经在山西襄汾县陶寺遗址发现了被学者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观象台。这个遗址的发现本来就是历史学家、考古工作者根据一个国家项目寻找尧舜城的,这个天文观象台是要观察时令的变化。它的年代和传说的尧舜时期大体吻合。这些发现告诉我们,我们古代人追寻天文历法花费很长时间,也可以说是当时的高科技。因为发达的天文历法背后意味着发达的农耕文明。从人类学而言,什么人能做帝王?聪明人做帝王,能呼风唤雨的,能看病的,而农耕文明来临时,能掌握天时的,这就是帝王。因此要执中,执中就是正好到了这个节令的时候,就该做这个节令的事,这就是执中。这是我们祖先经过不断观测找到的,它背后是农耕文明发展的需求。这个中就是时空动态的中,后来《尚书·尧典》里讲、怎么去判断时令,在早晨或黄昏时分看星辰在天上的位置,找到某种节令的到来。这些都涉及到史前新石器时代后期(的东西)。到了周代,文献大量的出现的西周,西周文献里出现了中国这个词。中国是什么意思?西周早期有一个青铜器,(铭文中)周成王讲,周武王灭商以后,选定今天洛阳这一带,“宅兹中国”。为什么叫中国,这是一个空间概念。古人相信有一个地方是离上天最近的,所以在这儿向上天进贡是最方便的,或者说最能接近神的,而且还必须是天下万民各邦国大家来这里烧香上供,走的路程大体相近,这叫中。这是偏于空间上概念。大家上贡都方便。它所以叫中国,因为它是四方的中心,所以我们政治权利应该选择在一个空间上离大家都很近,都方便的地方。我们来建国,我们来侍奉上帝,我们来统治万民。这个中是有关键性的含义,不是随便的取一个音,取一个地名。还有一种记载是从德行上讲。在《尚书·皋陶谟》里面就说到了九德,《皋陶谟》,说一个人宽应该能栗,柔应该能立,这是俩栗(立),宽而栗是我们今天吃的糖炒栗子那个栗,你宽和但是得有主心骨,得有硬的那一面。你柔弱,你得能站立住。这个人非常敦朴,非常诚恳,但是得恭敬。这是愿而恭,乱而敬。这个“乱”不是乱七八糟的意思,是能治理的意思,这是古语。你能做事,你能力很强,但是你得恭恭敬敬。就是孙悟空,你得戴个紧箍咒,不然的话,唐僧不用被妖精吃,你就吃了。扰而厉,能经历各种各样的外界的冲击,对某些事情很熟练,但是你得坚毅。有的时候我们做事,因为对这个事太熟悉了,所以我们就漫不经心,强调要坚毅。还有直而温,一个人很直,但是要温和,不要伤人。有些直要不得,要矫正他。直就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小胡同赶猪,直来直去。但是这个直有时候伤人,见了人之后说“你怎么长这么矮呢”,是啊,人家是矮个子,你是不是实事求是?是,但是你伤人。另外简而廉,万事求简便,求快捷,求做事不繁文缛节是好的,但是要有棱角。刚,一个人很刚强,宁折不弯,但是要塞,有实际的道义做底盘,强而义,强悍但是要适度。提出来九对儿德行,宽、柔、愿、乱、扰、直、廉、刚、强。
    这些按照后来有些学者说法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品质,天性上你要发展出对你自己品性有所矫正的东西,使你的品性在发挥作用的时候不要过分,也是一种更古朴的中道思想。这就是德行上讲中道。
    还有在《尚书》里边,王道叫“无偏无陂,遵王之意”,“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讲公正。《尚书》还讲有三种德行,一个正直,一个是刚克,一个是柔克。还有如果我们再观察就是儒家提出《中庸》思想之前,在生活上,我们也要遵循适度节制。《诗经》里有一首诗《蟋蟀》,就是蛐蛐儿。蛐蛐儿到了冬天该过年就跑到我们的屋里面。过去住土房蛐蛐儿多,现在住楼房蟑螂多。蛐蛐儿就钻到你的土房子里,初冬就叫个不停,这个现在基本上在城里是听不到的。“蟋蟀在堂,岁聿其莫。”蟋蟀在屋里面叫的时候年岁已经到了终结,“今我不乐,日月其除”。实际上要过年过节的时候,如果不乐呵乐呵,吃点喝点放松一下,日子可就没了。这里提出了一个倾向,不要太节俭了,要过节了,放松一下奢侈一下,是可以的。但接着“无已大康,职思其居”。是但也不要太过分,还要想想平时。过年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那怎么办呢?春天就饿死。这里面就有中道而行的思想,既要“奢侈”一把,消耗一把,消费一把,又要想到平时。
    总而言之,我们说在儒家之前,中国的思想有很多是开了头的,已经有了。但是到儒家把它深化,系统化,提升、提纯。就像从大豆里面榨出油来,从芝麻里面提出香油来,进行一种深加工。这就是儒学做的事情。
    三、《中庸》是子思对孔子思想的阐释
    子思作《中庸》,不是他旱地拔葱,另搞一套。他的做就是修修补补,或者说他这种做是一种阐释性的,就是对他祖父孔子的思想进行系统的阐释,他是一个阐释学。阐释学不是注释学,注释学在于恢复孔子的原意,阐释学会根据他的理解,根据他的时代,阐释出一种新的思想。这是子思的工作。
    那么孔子到底对中道思想是怎么说的呢?《论语》里面也有不少的内容,比如说《中庸》这个概念就是孔子提出来的,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中庸之为德也,甚至矣乎。民鲜久矣”。在《中庸》里面有这句话,只是个别字有差异。《中庸》是一个至高德,一般人能够理解掌握这种德太少了,而不能掌握这种德的情况也很久了,孔子的原话,这在《中庸》里面出现过。
    其他比如说《里仁篇》,孔子说,“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一个真正的君子对天下所有的事情不是操着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一定怎么着,一定不怎么着,没有。“义之与比”,即适度原则,什么合适咱们就怎么走。适和莫都是叼着一个横棍在马路上走路,你叼着一个竹竿横着叼着在马路上走,你试试看。孔子说这是行不通的。还有一段在《雍也》篇里边,仲弓问子桑伯子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可以,这个人万事求简便。然后仲弓就来了一句,“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如果我们是深思熟虑在推行简便之政,这可以。如果我们想得也简单,做得也简单,这不太简单了吗。孔子说你说得对,就是在简和复杂之间要找到一个度。这也是中道思想。
    孔子说两个人或者多个人可以一起学习,但未必可以一起去行道,即使可以一起去行道,但是未必能够一起获得成功。(即使)可以获得成功,但“未可以权”,这个权变思想是中道思想里面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不懂得权变就不懂得《中庸》,这个内容我们以后再说。
    孔子有一次说到了一些古人,说伯夷、叔齐如何如何,柳下惠如何如何。伯夷叔齐这种人,如果遇见坏人,坚决不与之在一起。柳下惠这个人,如果遇见坏人,你在我身边,我穿的服装整整齐齐,你光着一个膀子,你放荡,你跟我无关。两个人各有一偏,一个太轻,一个太和。孔子则不这样做,他说,“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这就是中道而行。我不一定事先要可,也不一定不可,就是根据事情的适度性原则往前走,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无可无不可。
    当年后汉时期马援看天下英雄,刘秀起来了,还有很多人起来了,向他的主子报告,真龙天子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刘秀,这个人做事有板有眼,有格调。我们知道刘秀是刘邦的多少代孙,真的假的,也有怀疑了,但都是刘家。当时马援领导就问:比他的老祖高帝如何,马援说了一句话,那就不能谈了,刘秀这个人大体是讲规矩,有分寸,柔和。跟高帝比,高帝有一个特征他没有。高帝有一个特征,无可无不可,适度原则,这个要善变。我们过去说刘邦豁达大度,从谏如流,你看韩信把山东打下来,下三齐,当时韩信的功名思想做怪,自己先做个三齐王,然后向刘邦报告,要做代理三齐王。当时刘邦正在荥阳这一带跟项羽苦斗,韩信这个消息一来,刘邦第一反应:得,这是跟我要条件的。心里大不高兴,刘邦好谩骂,那个嘴,骂街就出来了,结果这一句骂出去,当时情况,一种说是张良在跟前,一种说是陈平在跟前,在脚底下碰了一下他的脚,拿脚踢了他一下。街已经骂出去了,头一句话,我们中国人有一句国骂,那一句话出去了,就在刹那之间被踢了一下脚,当时改了主意。刹那之间,刘邦说大丈夫要做王就做真的,干嘛做假的,我给你个真的。无可无不可啊,谈何容易。从历史来讲,如果刘邦骂出去了,你拿桥拿堂,这就有可能把韩信推出去,那就危险了。所以适度原则实际上就是中道原则,在纷纭复杂的矛盾中找到一条路。实际上适度、中道原则在孔子思想中存在。而孔子晚年在学术上发生了一个很大的转变,出现了一种新的兴趣,就是喜欢看《周易》。
    四、孔子晚年新兴趣——《周易》
    《史记》过去记载孔子晚年好《易》,韦编三绝。韦编就是拿牛皮绳穿那个竹简,那就是韦。韦就是熟牛皮切成的小丝丝,在这儿当丝绳讲。三绝是再三地断。看这个书,竹简哗啦哗啦折了,再编上,就是讲他喜欢看《周易》。而且他还说过,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这句话是《论语》中出现的。再给我几年的时候,哪怕我到了50岁才开始学易,也可以无大过。这是对过去的一种遗憾。他把周易当成人生教训来看待。这个话,过去古史辨时期,包括钱穆,很多人迷信他。钱穆专门用汉代点读法,说五十以学易,也可以没大过错。钱穆解这个话的时候是大糊涂。为什么?孔子好学是从小,而且孔子在《论语》中说过,我这个人德行上,“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我从小好学。50岁才好学,这话根本就是不通,但是他为了撇清、断开孔子和《周易》的关系就这么解释。所以有的时候就是一种先入为主,固执己见。这是学者的大忌讳。结果后来马王堆出土的帛书《周易》,里边有大量的文献,专门记载孔子跟他的学生如子贡谈《周易》。这些不见于今天的传本《周易》。好像出土文献专门和怀疑孔子和周易的人过不去。里面有这么一段话,这篇有人定为“要”,这个要点的“要”里面怎么记载呢,子贡看到晚年孔子对《周易》喜欢,行则在囊,就是口袋,居则在席,席就是坐在席子上。所谓囊就是,有一种口袋我们装大米装面的口袋是一边开口,有一种装书的袋子是两边开口。我们小的时候看东郭先生传,他的口袋放在驴上,两边开口,这边打开拿这边的书,这儿打开,拿这边的书,方便。子贡看到孔子晚年好《易》,然后就说,老师,过去你说没有德行的人才去占卜,没有智慧的人才去算卦。怎么今天您看《周易》看这个卦看得没完没了。
    孔子说,你坐下来,我跟你说,我看《周易》我不是要算卦,我观其德易尔。德和易就是人生智慧,就是哲学。实际上我们说算卦这种事情到今天也有,扑克牌算命。这都是人类对未来追求没没把握才有的一种迷信心理,或者是一种常态。而算卦的书,就从算卦的角度来讲,它实际上是一种伪科学。它就不如温故而知新。要想了解未来你就了解过去,这是一种致知方式。它是一种神秘的思维,也可以说是很原始的思维。到今天虽然有,不是说我们今天我们现代人就没有原始思维,它本身的价值不是很高,但是把这一套系统点化成哲学的系统,这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点石头成金块。这是孔子用他的金手指头点的。中道思想怎么来,为什么孔子说《中庸》是至智。虽然这是原始思维下的一套东西,但里面有些概念,例如画卦,有对比非常鲜明的奇和偶,奇数和偶数,奇和偶我们过去说是刚和柔,阴和阳,内和外,这里面又有中国思维的一种很独特的东西就是对偶性思维。你看我们的格律诗,头两句不对偶,中间一定要对偶,最后两两句再不对偶。说阴必说阳,说刚必说柔,说内必说外,说福必说祸,老子福兮祸兮,都是相辅相倚,后来变成阴阳谓之“道”,事物从来都是两面。这里面刚和柔之间就有亦刚亦柔,不刚不柔这么一个中间状态,拿这个火候。所以孔子看《周易》,它的中道思想应该从这儿来。起码他过去有这种想法,但是把它系统化,把它抽象为一个哲学的概念,这应该是晚年看《周易》,他要发现的东西。
    人,我们知道是在一个充满矛盾的世界前行,就有如何克服这种林林总总的矛盾、这种差异、这种纷纭复杂,找到自己的路向前走,这个就是大智慧,也是大德行。这里面有一种德行上的东西。不要以为你就光找到那个矛盾的中间状态,从哪儿找,怎么找,这本身是一个德的问题,中道是德和智的统一。
    另外,你一个儒家,你想行仁道,你想改造这个现实,你想成贤成圣,想做出一番博施济众的大事业,就得找这个平衡的道,找到这个平衡道从哪儿做起,还是从德做起。就是事业和德行的统一。所以《中庸》之道好像是儒家的一个实践论,你怎么在这个纷纭复杂的世界当中找到路子过去,这就是一个人生的创造过程。也是一个人性能力的展现过程,这个有点深奥。《中庸》之道为什么称至德呢,孔子看《周易》应该是纷纭复杂,但是孔子晚年晚了,他说再给我几年就好了。但是他也跟学生讲,这些事一定讲过。老师跟作家不一样,作家有的故事情节不能告诉你,当老师的往往思想形成过程就是他跟学生说,经常我们碰到这样的老师,我的老师都有这个特征,在写一篇文章中就会不断跟你说,想听听你的意见。孔子一定说了不少,子思就想,我老祖在这个方面有一个思想他提出来了,但是没有展开。老学生知道,所以他进行了采访,另外他也听说过。孔子这个人说起来是一生倒霉,他晚年,他有老人福,他见到了孙子,儿子死了,他见到了孙子。可能还不止一个孙子,因为子思有嫂子,有的文献说他哭嫂子,那一定还有哥哥。中国人是多子多福,用世俗的观点去看孔子的话,孔子应该是高兴的,而且这个小孙子很聪明。很小的时候就跟孔子说过什么话呢?这个记载在后来的一些文献中,说如果老子砍了柴,儿子不能把这个柴捆起来背回家,就叫不孝。所以我要好好学习,要继承祖先的遗志,孔子家可能隔辈遗传。儿子孔鲤表现不是很突出,孙子很突出,而且有形而上的兴趣,这个不容易。关于中道思想我们谈下来以后,它从远古以来一直到西周,《周易》这些文献,是孔子思考“中庸”的一种原始材料。是优质的大豆,孔子把它磨成豆腐的时候他老了,是他的孙子把这种东西提纯写成了这样一篇很重要的经典文献,就是《中庸》。
    五、到《中庸》的思想腹地探探究竟
    我们接下来就进入到《中庸》的思想腹地,看看它到底怎么说的。
    按照宋代人的解释,什么是“中庸”,程子在朱熹的《四书章句》里说“不偏谓之中,不易谓之庸。”执中而行,永远不变,这就是庸。另外像朱子解释,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这就是中。庸,平常也。这个平常,有点像禅家的“平常心是道”,庸这个词有和的意思,中和也可以。任何事物一旦和了就平常了。打麻将,都顺了,没有牌和你捣蛋了,这就是和了。另外庸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平平常常,就是庸庸碌碌,看上去如此(的意思)。我就平平常常做这个事情,不是好看的,花哨的。我们过去说中庸就是找庸庸碌碌的劲儿,金砖不厚,玉瓦非薄,我就这么呆着,也不显山不露水,那种思想不是中道思想。实际上我们刚才讲的它是一个创造性的转化过程,是创建型的东西,是刚健的,骨子里的,但是刚健的东西要化为平常就难了。中道思想绝对不是庸庸碌碌的思想。
    因为我们解题,我们把这两个字解释了。
    接着我们看头三句话,“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三句话是中国形而上学思想非常响亮的话。我们说子思很会造句子,天命之谓性,沿着这个性走就是我们的人生道路。修道,我们修通这条大道,我们把这条道变成人生坦途,这就是教,教既是宣讲、提醒也是自我觉悟,实际上是一个学习过程。天命,老天爷命给我们的(东西)。人都是大自然的产物,当然我们中国人不这么讲,我们不是用进化论的观点讲,我们讲人是天地的万物,是老天爷生的。在《诗经》时代,周代就说“天生烝民”。我们是伟大的自然造就的一个产物,所以人生于天地之间,这个就无限的庄严,无限的宏大了。老天爷给我们的叫性,儒家的天不是自然的,物质的。它是一个伟大的精神,是一个伟大的实体,是一个伟大的根源,这是儒家赋予它的或者是中国思想赋予它的。
    天命之谓性,我们可以简单理解为人性,可是这里面比较麻烦。人性当中有自然性,这个儒家承认。孟子提出人有“大体”有“小体”。所谓小体就是指我们的私心杂念肉欲的这些东西相联系的。实际上天命之谓性是什么意思?老天爷单独给我们人之所以为人的那点东西,这才是我们人的人性。翻译起来我们不妨简单,但理解起来千万不要直线的理解。《中庸》这个文献它的时代有人说是战国秦汉,从义理上说不是。为什么?就在于它谈人性还不是孟子的谈法。思孟学派受过中庸的影响,但是孟子谈人性有另外一套谈法,这个将来我们讲孟子的时候跟大家谈这个问题。在《礼记》当中,比如说《礼运篇》,人者,其天地之交,阴阳之德,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它代表天德,代表天地阴阳的精华,代表鬼神的精彩。这个鬼神不是厉鬼吓人的东西,而是无形无象的精神,洋溢于这个世界上,是那种精彩。孔子对人性有提醒,孔子之后,他的学生这一辈,孙子这一辈,到孟子,实际上学术还有若干年。因为孟子离孔子大概是110年、105年,比我们孙中山先生还远一点。在这百年的时间还有大批的儒家学者。虽然儒分为八,但是思孟学派的“思”(学派)还在。他们谈人性有个特点,就是比较着谈。我们说自然界,砖头瓦块,他也是大自然的一个造化。比砖头瓦块更高的是植物,再高的是动物,再高的就是人。你看看《荀子》,荀子说如果把人视为动物的话,就是两足无毛,但鸡把毛拔了也是两足无毛,但是人不是鸡,人是灵性。这个地方有一个进化的观点,从砖头瓦块再到植物到动物,再到人类性灵的出现,这是一个逐渐升高的过程,天命之谓性是指我们超出动物性的这部分,这是我们的人性。要沿着这个性走,你别沿着动物性走。我们身上有些砖头瓦块的东西,我们身上喝的水矿物质,我们吃的蔬菜,我们有肉体这部分的内容,这是给世界所有的,但是老天爷也单独给了我们一点东西。沿着这个单独给的我们这点东西走,这就是我们的道。所以天命之谓性,准确的翻译,上天单独给我们人性的或者是高出动植物的那部分,可能有西方人称之为理性,你也可以称之为性灵。你不要以为高出来的内容很少,其实很复杂。这就是我们的人性。说你这个人不是人,这在中国古代骂人意思是你逆天而行。沿着这个性走,才是我们的人生道路。你成一个君子,你成一个圣贤,你老沿着动物性的法则走,你贪吃贪睡,你多吃多拿,你昧着心做事,这不是人生道。修这个道路才是我们的大教。这些形而上的兴趣,是孔子之后的思想变化。孔子说,“性相近,习相远”,人性差不多,但是后来不同的风俗使我们远了,后天人格发展的环境使我们相远了,有好的有坏的,说得很含混。但这儿就更具体了,或者是更深入了。儒学就是这样在发展着。
    上来把这几句话搞懂很重要,天命之谓性如果不加分别,古典注释家在这个地方都有这样的问题。他们把《中庸》单独拿出来看,有的时候一个毛病就是不和其他文献谈,跟其他的文献联系起来,这是子思那个时代来谈人性的一个大思路。当然子思语言造的好,这是才华。有的时候儒家的文献读起来荡气回肠,这就看你善不善造句了。三句话,天命之谓性是关键。这里面还含着一个关键,我们是天生的。打个比喻,我们是爹娘生的,你的长相,你的气质,你有些根本性的东西难免要遗传,这就是我们跟父母的联系,这就是我们中国哲学所说的我们跟大自然、天的必然联系。人要想造就自己的天地境界,就要反求诸己找到那种遗传密码,这就是内在的修养,我们把承自上天的根性发放出来,这就是儒家要说的,要倡导的东西。
    这是头三句,非常高亢,黄河之水天上来,在写哲学著作、写思想著作的时候,我们用的才气是哲学的才气,子思是颇有才气的。接着“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什么是道?道发乎我们的人性,我们不能没有人性的活着,我们不可能把的遗传因素,把秉承的来自于父母的东西抛弃。这个道就内在于我们的生命之中是不能离的,儒家要讲的道就是不离乎我们的生命的东西,所以可离的一定不是道。儒家的普世价值,儒家对所有人的意味就在这儿。儒家是一个常道,像吃饭一样。你不要以为儒家是中国思想,儒家对谁都管用,即常道,谁不吃饭?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可离的不是道,我脱离了它能活下去,这个不是道或者不是常道,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道。
    六、慎独:如何看住自己
    下面接着“故君子,恐惧乎其所不闻。”既然道跟我们离得很近,那就要时时刻刻警惕着这些非道的东西干扰我们。这跟上面我们谈到的人身上有动物性是相关的。实际上这个思想包括下面的句子,都属于儒家提出了一个慎独思想,要看好自己。戒慎乎其所不睹,是别人看不见,别人听不到的时候,即当我们独处暗室之时,这实际上是强调了儒家暗自承认了,我们在人群当中是很伪善,装出笑面虎的样子,等到自己一个人独处了无所不为。这个时候什么意思?就是在你的人性压制不住动物性。在白天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下,你容易做得人模狗样的,这不是功夫。要点是在独处的时候看住自己。所以人要静坐,后来儒家提出居静,儒家在修炼上,不像佛家也不像道家,但是他讲盘腿坐着,把心放直,看他自己的念头,观自己的念头到底怎么反应。这句话里面,包括下面“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不要在危处,在隐处让你的小体表现出来。还有一个是独自处的时候,你内心中隐含的东西,微弱的东西是最鲜明的。你的良心能看得着,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的你的私心念头涌上来,你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实际上它们是贯通的,大意就是说我们人物身上有小体,有动物性。当我们社会性相处的时候,现乎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不要在危处,在隐处让你的小体表现出来。还有一个就是在你独自处的时候,你内心中那种隐含的东西,微弱的东西是最鲜明的,你的良心看得着。当你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私心念头涌上来之后,你才知道。这两个是贯通的,倒不是我们解释上非此即彼。大意是说我们人身上有小体,有动物性,当我们社会性相处的时候,人群相处的时候,我们像个人。我们独处的时候,这些私心杂念容易翻上来,而这个私心杂念翻上来的时候,谁清楚?你内心清楚。所以君子慎独也,这个慎字就是儒家的功夫论,即修养。所以儒家后来发展到宋明以后就提出来功夫,咱们说练功打拳是功夫,儒家谈修养要讲功夫。本体论上人都是善的,按儒家说法,人生下来都是好的,但是功夫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有的强,有的弱,有的干脆不做功夫,不知道打点一下自己。所以功夫论,这是中国哲学特有的。
    实际上它有点像宗教里面的忏悔佛教里面的打坐、息心。本体论常有,功夫不常有,所以儒家修养就是要强化功夫、慎独。当然在子思这个时代也没有明确提出来功夫,但这是就是功夫。文章粗看上去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突然过度到,要看住自己,要做自己的主人,这就是“天命之谓性”含着一句话,人有大体、小体之争。
    接着往下,怎么看住自己?“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这段文字里,最重要的一句话,最有把柄可抓的一句话,你得有一个入门的地方,你说看住自己,你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是大方向,具体怎么走,就在这两句话的当中。朱熹这个人30、40岁以前跟其他的学者都很像,跟宋明儒包括程颢、李严平他们都很像,中年苦参“中和”,参透以后产生了自己的观点。所以中和问题是中国哲学史上非常麻烦的问题,讲宋明史,要讲清楚诸子哲学和其他人的不同,这是一个要点。当然我们今天不是讲它,我们就强调这句话重要。
    喜怒哀乐之未发为之中,发而皆中节为中和,这是已发未发问题,未发已发问题,也是中和的要领问题。我们就不去纠缠这些,我们就按照我们的理解,当然我们的理解是参照了前人讲的。喜怒哀乐,实际上关于这四种情绪,你看子思活着的时候那些文献。儒家在《礼记》的很多文献都这么谈,喜怒哀乐,还可以列出很多的情绪。是一个情绪轴,有一个中点,喜、欢、乐、积极情绪。还有哀、悲、愁、苦,消极情绪。
    七、什么叫“天命之谓性”
    什么叫“天命之谓性”,这里照应天命之谓性的,即人之所以高贵,就在于我们的情感,当然也有理性,儒家没说不是没有,而是这儿没说。我们人有百多的情绪,动物没有,做一个好人难在哪儿,就难在这儿。孔子之后,孟子之前,谈人性皆是如此。就是谈喜怒哀乐各种情绪。但是像出土的文献还有传世的文献又说了另外一句话,实际上这些情绪不外乎是一好一恶。我们为什么高兴,因为我们喜欢,我们为什么发愁,为什么痛苦,因为我们不喜欢的东西到了跟前了,我们没办法,摆置不开。无论是喜怒哀乐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一好一恶而已。这就有一个人生哲学问题,你应该好什么,你应该恶什么,这是一个价值观问题,是趣味问题。落实在做事的取向上是价值观问题。生活中你欣赏什么?欣赏谁的画谁的字?喜欢哪个味道,这是个趣味。趣味实际上更基层,往往人生价值观是从趣味来的,趣味是我们人生的底层。就像大地一样,好像跟别的都一样,但是这个地基怎么形成的,决定你长什么样的树,建什么样的楼,(楼有)多高。当然这个话我们先放一放,就说到了喜怒哀乐这个情绪,这本身就是“天命之谓性”的那一部分,单独接受老天爷给我们的,动物没有那么复杂。有统计显示人的表情有几百种,人的情绪非常复杂,动物就没有那么麻烦。会笑的动物,哪儿有?夜猫子会笑,那是我们人类听出来的,大马猴,即大黑猿,是我们人类的近亲,龇牙咧嘴有些表情,有的时候在镜子面前搔首弄姿,也不过如此。百多的情绪是我们人生高出动物的东西,又是我们人生的大难题。这就有一个问题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下一个要点是让“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这是和的问题,中和的问题。为什么朱熹那么苦参?人生的大麻烦大困苦,你要慎独,慎的是什么?在这儿呢,情绪。喜怒哀乐之未发,这个未发是什么意思?朱熹解释说性就是未发,情就是已发。这个解释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当然朱熹并没有说这个性到底是人性的哪一部分,他的理解就是人性的那一部分。这个像什么?举例子,比如说我们买一台电脑,286时期,386,电脑随着进步,买286含的功能相当于灵长功能,586相当于人类。买一个合格产品,通电就得能工作,没通电的时候必须是合格产品,这就是那个本。什么意思?人生下来就具备七情六欲的能力,就具备百多情绪的能力。我们生下来以后,一哭,这个中的状态就打破了。但是老天爷造我们的时候,各种情绪都摆得好好的,就像电脑里面,过去我们攒电脑,插件不对劲,一通电不工作,不中,也就是各种配件不合理,有相克的东西。但是要买一个品牌机,一插电,各种功能开始工作。就像我们人类生下来以后,会闹会笑会蹦会跳,你不能残疾。所以“大中“就是指这个东西,就是指我们人性中先天生下来就有的一种潜能,而这种潜能,各种是恰当的。小孩子生下来以后哇哇先哭,不能是笑着出生。这种可能性是大中,是我们天地自然和谐造就的结果,按照我们中国人的理解,宇宙的精神是和谐,它不是斗争。尽管有一些山川、地震、冰雹还有日食,那是暂时的,既然伟大的自然是和谐的,造就了人类内心世界里面是和谐的。我们一切生命的各种潜能都是和谐的。这个不是我们人生的问题。我们没生下来在娘胎里面就有了,娘胎十个月干什么?是接受一切的进步成果造就的结果,那不是你造就的。我们人生的问题是发而皆中节的问题,喜怒哀乐是不是能够合乎情理,合乎要求。该怒怒,该喜喜,该悲悲。孔子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如何恰当的处置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就是功夫。而且我们知道,情绪里面还有欲望。慎独也一样,看住自己。看住自己什么?一动物性不要呈现,二高贵的人性里面,你乐得过分,不行,你悲得过分,不行,你怒得过分更不行,这是修养,这需要学习。
    八、聪明人笨人修的都是心性
    我们说人生下来各有各的气质,孔子早就注意到这一点。我们刚才说《皋陶谟》,主流学者认为《皋陶谟》这篇文献是春秋战国时期作品,比孔子还要晚。不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西周文献,经青铜器出土的文献,验证比对作品,发现《皋陶谟》是中后期。就是说这里面学术界有些误解,因为出土的材料不多,慢慢会调整。我这样讲,是根据我的研究,根据我的感受,我认为它是西周时期,它比孔子早。
    实际上就谈到,你这种人宽,应该修出棱角来,修出点主心骨来。一个人很能干,但是你要有所敬畏,不要什么都干。实际上孔子后来发挥了这种思想,他说一个人如果你天生的仁厚,弊端是容易愚蠢。如果你的天性是聪明,你不要耍小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耍小聪明。如果你这个人正派,你的弊端是容易尖刻刺人,注意节制,这都是修心性。
    我们讲到这儿以后,可以说我们已经接触到了儒家对中道思想的发展,子或者是子思的发展。他把一个在刚柔世界里面,在充满矛盾的世界里面,你要想走过去,他把它转化为一个主体性。是啊,世界永远是矛盾的,你想让世界没有矛盾门儿也没有。怎么办?回到自己的心性建设,你要想找到那个中道而行,那个恰当的路,平衡的路,求助于谁,求助于己,把自己的心性平好。
    子思在《中庸》完成了一个重大的转变就在于他求助于己,当孔子看《周易》的时候,《易传》里面虽然刚健中正之德,《易转》并没有一个向回转,转到我们主体性建构,起码不明显。虽然他也谈到的颜渊这个人,庸言庸行,但是颜渊如何庸言庸行,并未详说。但是《中庸》上来以后,开门三句话之后,接着就是天下之未发谓之中,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修炼无外乎是在一种超越的层面上,否定的层面上回到这个大中的状态,但是这个过程是要协调你的情绪,执中找中心路线,也就是它完成了一次转向,把外在的平衡、刚柔等对这个世界的观察转回到自身主体性,就是对我们情绪的控制和均衡上。这也是一次哥白尼式的革命、一次重要的转向。所以我说子思这个人是儒家里面的哲学。孔夫子讲的一套有点像释伽牟尼。佛家有个经典,以人屁股上中箭打比喻,有人问佛陀说,你怎么不谈一些道理,你教我们一些做人的东西,你怎么不讲为什么呢?佛陀就说一枝箭打到你的屁股上,我是先把这个箭给你拔了呢?还是讲这个箭的来历,讲这个疼痛的原理呢?听后大家就都明白了。孔子也是如此,随处指点,但背后的东西是要等到后来阐发。这个阐发在佛教也有讲,道教也有讲,在儒家也有讲。这是第一段。
    九、宋明儒拿住了《中庸》的要害
    《中庸》很重要,宋明儒读《中庸》,不是逐字逐句阐释,只把这些要害的东西拿住了,例如朱熹,参完中和以后,他就开始跟人谈论问题。当时很多学派,从二程传下来的(学派),朱熹与他们辩论,最后以他那种强悍的学术能力将大家统一,所以他成为一代宗师。一代宗师要在理论上跟张南轩,陆象山,吕祖谦等要进行思想上的交锋。所以那个时代也是令人向往,老先生互相见了面之后谈学问,很激烈,但私下关系很好,成了一种真正的学术交流,而不是像现在几个教授坐在一起五子登科。这当然是题外话了。
    接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中是天道,是大自然,大自然,云行雨施,没有不和谐。如果老不和谐,这个世界就解体了。和也者,天下之最通达的道。是我们人要为自己人生开出来的东西。接着下面就说致了中和以后产生的效果是“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如果致中和,从慎独到致中和,慎独看的是小人性,防止小体出来。这儿的致中和是我们在高出动物的这部分,你也达到一个中和,如果你做到这一点,你的效果是天地万物各归其位。天是天,地是地,日月星辰按照各自的轨道走,万物生育,高山上有树,深谷里有草,各自生存,你会安顿这个世界。儒家的人生理想或者是带有某种宗教色彩的人生理想揭示出来了,我们做人应该做到天地境界。当然儒家这样讲,甚至孔子承认连尧舜都没有做到,按这种境界去看,孔子说连尧舜都做不到。这又是人生的一个麻烦。不断修炼后,做到尧舜就很困难,但尧舜自身又有缺陷,只要是人,因为我们是有肉体拖累的,就会出现错误。我们情感太复杂,稍微失当就会出现很多高级错误,这些东西人生是有缺憾的,但是人生不能没有方向。在这个层面上它像是一种宗教。有一种人生方向可以使你摆脱龌龊、狭隘,让人往高处走,它是一种方向,它是一种精神支援,它是光源,永远向光而行。最后这句话含着这样的东西,不是说真有这么个人,他一出现以后,就像庄子所说的入水不湿,入火不热,刀枪不入,没有这样的人。庄子也不承认真正有这样的人,这是中国哲学的一种策略。说到庄子,比如道家,道家解决问题也有一个向回转。世界上充满了有待的东西。什么叫“有待”的东西,大鹏向上飞3000里,下面的空气才能托起你来,小草根用一杯水托就能起来,都是有待的表现。有待就是因果关系,一到因果关系就不自由。客观上,哲学上不承认有自由,我们都生活在因果里,但是精神可以自由。即回转,我看淡一点功,看淡一点名,看淡一点自己。看淡一分就增加一点自由。也是自己跟自己较劲。那是道家的思路。实际佛家与此也相似。
    这是第一章。
    十、“中庸”是君子与小人的分水岭
    这个文章刚才我们说过,子思有些是采访,有些是听来的,他要把孔子的话列出来。这种列出来,我们今天写文章,不太遵循这种规则,怎么老抄别人的,子思有意要保存祖先说的话。《礼记》里类似记载孔子的话也很多。这是功劳,使孔子的话不遗失。当然这个文体,我们今天写文章也有这种情况,比如说我们老师的回忆录。接着“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仲尼是孔子的字。后代人称自己的父亲、称自己的祖先可以称字,但是不能称“孔丘曰”,那是不礼貌的。可以称父亲、祖父的号,但是孔子没号。孔子的外号叫“知其不可而为之”。他总不能说“知其不可为之的”老先生说,叫外号更不礼貌了。“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这就把能不能中道而行视为君子和小人的一个分水岭。“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是孔子在教学闲谈的时候说的这样一句话,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也就是说能做到中庸首先是一种品德,节制自己的情感,这首先是君子之道,你不能节制自己的情感,有时候什么事都做不成。我们在讲《大学》的时候,什么叫内圣外王,什么样的脾气禀性,你能不能把脾气秉性修炼好,能不能做到内圣,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人情绪一旦失当,决策就要出现错误。过去有一个故事叫诸葛亮斗司马懿,二人渭水对阵。司马懿知道诸葛亮从四川远远地来到了渭水湖畔,拼的是后勤。所以闭门不战。诸葛亮知道司马懿很贼,就要激他,让他情绪失当,怎么办?侮辱他,让他的使者擦上粉,穿上当时女性的服装,装个口袋给司马懿送过去,司马懿一看,诸葛亮骂我是女的。现在的人不会为这个而恼怒。在古代这不得了,所以当时就要发兵,权利不要了,我得跟你干一仗。情绪失当,这就是《孙子兵法》中“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有些将军脾是气当先。比如庞涓,脾气中表现最明显的是傲慢,自我评价系统失当。实际上你自己以为刚强的时候,经常办傻事,这个都是喜怒哀乐发而不中节,儒家实际上观察到我们人生的弱点,刚才说情绪是我们人生的高贵处,也是我们的限制。两方面看住自己,把持住自己,中道而行。
    所以《中庸》首先是一个主体品格的问题,只有君子才有,小人没有。这个小人不是一定指是坏人,没有出息。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这个词具有阐发性,中庸之道就是中间吗?中庸之道简单的说就是平衡。我们称东西的时候秤砣不断的在找这个平衡,这就是平衡,这就是时中。中庸之道是什么?打比方就是平衡。平衡谁不会?但走路如果把你两个胳膊捆起来走路,你就觉得麻烦,走路踉跄踉跄。如果得了美尼尔综合症那就更别提了。骑自行车是另一种平衡。有的人会,有的人不会,当然都可以学会。这种平衡相对难一点。但是还有一种平衡,走纲丝绳。走钢丝绳就是中庸之道。这个钢丝绳又软又细,但是一个高级的杂技演员那儿他可以脑袋上顶一个人还骑一个自行车折腾,还扔碗。掌握了这个平衡的人,他的内心世界当中,他的人生世界当中,那个钢丝绳可以宽过马路。这就是时中。我们知道新疆有一个奇特的人,可以在两个山之间拴一个大绳子(走钢丝),诸位要注意,他一定要拿一个横棍子,假如说你把这个横棍子扔了给我们走走看,他就麻烦了。那么这个横棍子干嘛,走钢丝绳我们说打一个伞,走钢丝绳没有正步走的,都是两个手张开,放下不行,放下没有稳定。平衡就是时中,不断的在摆动当中寻求平衡点、那个中,这就是时中。这就是中庸之道所呈现出来的,怎么去寻找中庸之道。这个时候你要找到这个平衡点。我们都知道平衡感,都骑过自行车,那个平衡感,你要找到它必须去除私心杂念。所以走钢丝绳不能想事,想我们家下雨了,房门没关,咵嗒就掉下来了。这就是为什么说要控制心性,才能找到平衡点,任何的脾气,任何的主观先见,孔子说勿臆勿必,勿固勿我。有人形容孔子说绝了四种坏毛病,主观臆断、固执己见,一定怎样。那都不是中道,中道必须去除这些东西。所以中道要讲究修心性,才能够跟着那个平衡走。关于中道再打个比方,我们军训打靶,你打哪儿去了呢?有些人能打七八环,这打容易。打飞盘,打飞盘是我固定地打,这就难了。还有一种打法就是在车上、骑在马上打对方的游动的目标。这个时候是什么?直觉。中庸状态的时中,是这样一种高级的精神状态,这个需要实践,需要学习。所以儒家绝对不是顿悟成佛,所以时中是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一伸手打着了,很平常,那是因为它和,所以讲到时中的时候,这里面找的是一个平衡点,是客观世界有这样一个东西存在。但是你要找到它,必须先修炼自己。
    主讲人简介:
    李山教授是启功先生嫡传弟子。1995年获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现为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文化史、《诗经》研究、先秦两汉文学研究领域卓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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