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孔飞力在西方也曾备受质疑。他成名极早,博士论文还未完成时便已在研究中国历史的朋友中传阅,1970年,以此为基础的第一本书《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出版,好评如潮,一举奠定了他的学术地位。以至于1977年当费正清从哈佛大学荣休后,孔飞力毫无争议地成为接班人,担任了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和东亚研究委员会主席等要职。但是从1970年之后的20年,他几乎没有任何著作问世,直到1990年,大家快失去耐心时,才有了第二本书——《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 当然,这本“二十年磨一剑”的书立刻堵住了所有的质疑,之后更是多次再版,成为研究中国历史的必读经典书目。后来翻译成中文出版,与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一样,成为“学术畅销书”。 自此学界也适应了他“十年磨一剑”的习惯。孔飞力的第三本书《中国现代国家的起源》2002年才姗姗来迟,而第四本书也是最后一本书则要等到2008年。 在越来越多的学者著作等身的今天,四十年只有四本书的孔飞力为什么会被称为“学者中的学者”?我觉得几个细节可以提供些线索。 一是他虽然是费正清最为欣赏的弟子之一,但他最反对的恰恰是费正清提出的“西方冲击、中国反应”的范式。孔飞力从一开始就质疑在西方颇为流行的“近代中国社会内部的结构性变化起始于西方的入侵”这一观点,终其一生他都在强调从中国历史内部的发展来寻找社会转型变化的原因。幸运的是,这并没有妨碍他的老师费正清等人对他的欣赏与肯定。 二是在得知有学者愿意将《叫魂》翻译成中文时,孔飞力把一大箱子撰写《叫魂》时所用的档案复印件统统交给了译者陈兼和刘昶。两个译者发现孔飞力复印的纸张很大,完全按清宫档案的原来尺寸复印,并且按照书中引用的顺序整齐地码在一起。1984年,中国的清宫档案刚对外国人开放,孔飞力每天去档案馆,在一间小小的不透风的屋子里苦读了8个月。 他的学生回忆说,孔飞力曾说,每当感到郁闷厌倦的时候,会阅读档案以解千愁。好吧,许多人将深厚的中文功底和研读档案史料的功力,看作是孔飞力成功的独门秘笈。但这显然不是重点。他的学术著作都表现出一种跨越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界限,从细处着手,最终完成宏大历史叙事的特色。孔飞力在一本书的序言中曾说,我们不能预见未来,然而,构成未来的种种条件就存在于我们周围,存在于历史之中。只是,它们似乎都被加上了密码,使我们在没有密码本的情况下难以解读……而历史学家的意义就在于破译这些密码。这或者正是孔飞力的追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