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 去年八月,老友方杰告诉一个令我激动不已的消息:他老家桃源县还有用古法造纸的老艺人。我请方杰帮忙赶紧联络,尽快去拍摄。 盼星星盼月亮般等了大半年,联络的不易超出我的预期,情绪也被撩拨得七上八下。三番五次的威逼利诱,终于有了效果。前天晚上,方杰打电话给我:“明天带你去!” 天刚亮,我们就出发,同去的还有方杰的父亲。伯父告诉我,造纸人叫黄德祥,住在桃源县太平桥乡金凤山村的张家崖,一个偏僻的小山寨。方杰的姑妈也住在那里,但他也有好几年没去了。 去金凤山的路,相对于我们不能越野的车,还是难走。为了通过坎坷的简易公路,大家不得不几次下车步行。沿途随意的风光,在车窗外温馨地铺展,即便稍显萧疏,哪怕一晃即逝,也比城里麻木而冰凉的钢筋水泥、花俏而市侩的门面招牌养眼许多。农村变化大,几条岔路口,伯父也不敢轻易断定何去何从。喊问了几处,才弯进一个小山坳。沿方杰的手指方向望去,山腰的村庄就是张家崖。 张家崖是一个自然村,十多户人家依山势围住在山腰,组成一个天然的“凹”字型,那“凹”处的中央有口水塘,有了这口水塘,十多座民居就成了依山傍水的格局。方杰姑妈是位和善爽朗的老人,她告诉我,那造纸的老艺人是同族亲戚,就住在对面,百十米的距离。 知道了造纸作坊的位置,我的心思就不在眼前的寒暄上。生怕造纸的匠人不明就里,擅自开工。姑妈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急,我跟那舀纸的(这里称造纸为舀纸,取其关键工序而名)说了,等你过去了,他再舀。饭菜早已上桌。吃饱了我带你过去。”老人说完就喊孙子倒酒盛饭,又补充道:“这舀纸,是个很烦人的手艺,没人愿意做了。好几个月前,我就告诉德祥说你要来照相,要他早做准备,砍树、剥皮、打浆的忙了三四个月,不到腊月还不能舀。” 这时,我不禁暗自愧疚:不断地催方杰,是多么无知与无情。 到造纸作坊时,黄师傅正和浆下涎。来不及寒暄,举机便拍。我一边请方杰记录我和黄师傅的对话,特别是造纸的工艺流程与关键技术细节,一边不停地变换角度按快门。 黄德祥师傅今年五十五岁。按方杰的说法,造纸的是个老师傅,在我的预想中,黄师傅最少也年近古稀。不老的黄师傅,从面相上看,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而微驼的脊梁,更添苍老。 黄师傅的手艺是跟他父亲学的,而父亲的手艺又是上辈家传。我玩笑着说:“黄师傅,您这手艺可是祖传,不能丢呀。”他憨厚地一笑:“俺家族学这艺,也不久,三四代人,算不得祖传。我太爷爷跟一外地师傅学的,此前本地是没有舀纸匠的。”我递过一支烟,黄师傅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点燃轻吸了一口:“舀纸的手艺,俺还没做二十年。年轻时性子急,哪有心思学这个。几十道工序,得花三四个月时间准备,太麻烦。年纪大了舀几张纸,赚几个油盐钱。”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