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合一”的思想源流至少要追溯到三国时代,经过魏晋南北朝的文化磨合,到了隋唐的文化整合,三教合一已成大势。唐代道教积极吸收佛学成果,发展出具有哲学本体意义、思辨思想的“重玄学”。钟吕出身儒家,对儒学的研究不亚于韩愈这样的宗师,境界、气象、胸怀更开阔。经过精通三教的王远志、李涵光、司马承祯、成玄英、李荣、吴筠等真人的努力,以及苏玄朗对内丹学的积极倡导,内丹新体系的创立和完善已经成了历史潮流。钟吕积极吸收佛学成果和道学成果,开宗立鼎,比如“性命双修”之修性,得益于禅宗“明心见性”论;钟吕还把佛教“真空”之说引入丹道,如《钟吕传道集》所云:“若以绝念无想,是为真念,真念是为真空。真空一境,乃朝真迁化而出昏衢,超脱之渐也。”吕祖自述“幼习儒业,长好性宗。”加上“晚修仙道”,他的一生就是三教合一的实践过程。吕祖在数百年、上千年的显化中,与时俱进地学习各家之长而教化,宋明理学思想经常出现在扶乩所说经典中,如《纯阳三书·枕中秘》云:“吾今传子一‘无”字,须知无是身中何物,其入也蔽于玄关,其出也应于日用,儒家所谓‘即日用事物而求道”者,盖秘密语,非粗浅语也。”“即日用事物而求道”是明代王阳明弟子王艮的思想。当然,有人据此说,吕祖是唐人,怎么会说明清人的话?如果站在修道成仙的“仙”的角度去理解,这一切很简单。我们探讨吕祖三教合一的思想,即便扶乩之作不是吕祖所说,至少说明他这一思想的千古影响,钟吕之后的刘海蟾、张伯端、王重阳、陆潜虚、李西月,无一不是三教合一思想的坚守者。张伯端《悟真篇·序》里说:“岂非教虽分三,道乃归一?”指出当时社会上某些三教不和谐的弊端是“奈何后世缁黄之流,各自专门,互相非是,致使三家宗要迷没邪歧,不能混一而同归矣。”南派丹法更接近吕祖思想、方法,读读《悟真篇》,就会发现和吕祖《指玄篇》如出一辙。 丹道界千百年来三教合一的宗风肇自钟吕。《河洛天人一贯讲》完全用儒学思想宣讲丹法,吕祖“援儒入道”的宗风影响到整个中派,《海山奇遇》把北宋鸿儒邵雍列为吕祖亲传弟子,邵雍被后人称为“儒仙”。李道纯、黄元吉都“以儒为宗”而阐道。吕祖儒士出身,深明孟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之理。师逢唐末、五代乱世,隐居终南修道,就是“穷则独善其身”。修成大道后,积极行道,广泛度人,就是“达则兼济天下”。《吕祖全书》中有刘体恕、黄诚恕等先辈扶乩而得的二十余部经典,大都以儒宣道,不光是《忠孝诰》这样的作品。清人在《圣德诸品经》之《前八品经·序》中所总结的:“自青牛去而玄学著,白马来而佛教兴,以故儒书之外,复有释典丹经,无非诱掖斯世,以慎守其道心,洗涤夫人心而已。然佛仙之书,亦自各立门户为一家言,于二帝三王之道,固已千歧万派矣!谁复有穷源索本,而归于一者乎?惟吕祖会三教之旨,阐为诸经……惟理原一贯,旨本同归,三教不必殊途,诸经又焉异致,而曲学下乘旁门,各树赤帜,互相讥诋者,其亦可以废然而返矣。”吕祖显化故事中,他度化了许多名儒如邵雍、范仲淹、滕子京、苏轼、张商英、陆游;有不少僧人如大云、法珍、慧觉都得到过吕祖点化。他经常游历佛寺,与僧人往来,对有道高僧,有的随喜赞叹,有的结为师友。吕祖向黄龙禅师学过禅法,对慧觉赞叹奖掖。吕祖游湖南时,“闻智度寺慧觉禅学,性源淳洁,与促席对坐,谓曰:‘收光内照,一衲之外无余衣,一钵之外无余食。远生死岸,破烦恼壳。方今佛衣寂寂无传,禅理悬悬几绝,扶而兴者,其在吾师乎。””吕祖作偈赠之曰: 达者推心方济物,圣贤传法不离真。 请师开说西来意,七祖于今未有人。 从吕祖点化扬州信佛儒士石天基的诗可见吕祖尊崇佛教,精通佛法: 念佛虔诚即是丹,念珠百八转循环。 念成舍利超生死,念结菩提了圣凡。 念意不随流水去,念心常伴白云间。 念开妙窍通灵慧,念偈今留与汝参。 吕祖在度化中,不拘三教,只看缘分。《纯阳三书》中吕祖自述其心:“我为三教宗师,应结道者,与之言道;应结儒者,与之言儒;应结释者,与之言释;应从道至释者先言道,后言释;应从儒至释者,先言儒,后言释。”吕祖认为,佛法第一,道法第二,儒学第三。哲理的精深博大、气象的宏阔无涯、说法的透彻明了,佛法的确比道法高深,吕祖的见解很深刻,他以自己从黄龙禅师那里得到禅学奥妙而更上一层楼的事实,说明修道的人,一定要学佛,一定要胸怀广大,一定要性命双修。《纯阳三书》云:“儒为第三,道为第二,释为第一。道家之学,谓之气学,从气筑基,极而至于结丹而止。然既有此丹,则当生灭。生灭不已,丹气流走,至五百世,再降为凡。释家谓之神学,从神筑基,极而至于归元,学到归元,则有而不有,无而不无,实则天地山河,皆是元化,虚则现光发彩,无非元体,何处不是?何处则是?在在可见,在在不见,人人是吾,个个非他。至这地位,方能自作得主。若专力于丹元,则恐结成,未免‘守尸鬼”之诮也。我当日。从我钟太祖老,结得丹来,火性未融,不足于我,黄龙一蒙点省,却把个五百年炼就的吕纯阳,打得零星粉碎,那时才悟得吾,原不在这丹元里。呵呵,若非皈命,拔出火坑,焉能自在游行”老子说,“自知者明,自胜者强”。吕祖就是自知自胜的真人,他正是遇见了黄龙禅师,得以彻证禅宗精微,他把自己的经验毫不保留地告诉我们,这正是他的慈悲心。 《参同经》有专门谈佛理的《禅宗向上章》、《警示禅流章》、《会三归一章》,阐发三教合一的思想。《会三归一章》中说:“修丹之士,于乾坤之中,安炉立鼎,以后天药物,修还先天。其中虚无空洞之中,即一画以开天也,将谓上古圣人,儒耶?释耶?道耶?惟中古圣人,知后世之人,不能全体皆备,不得已分出三教名目。名虽各异,理实一焉。故曰:‘千百世以上,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千百世以下,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也。”所以佛说《法华》,日月灯明佛之后,复有日月灯明;威音王佛之后,又有威音王佛。岂但如是,即尽未来劫,三教殊途而同归,非吾一人之私言,乃先圣后圣之公言也!昔至圣以‘犹龙”之言称太上,可谓尊之至矣!是至圣未尝辟道也。《太上西升经》曰:‘吾师天竺古皇先圣在焉,吾将逝矣。”是太上未尝辟佛也。况释迦如来,往昔劫中,师事长寿仙人,闻《法华经》于灵鹫大会,自述以告学人,是如来亦未尝辟仙也。三教圣人,此心此理,原无异也。惟其无异,故无分也。 人之习学,岂必尽明三教、悟彻一原?然能于心性之中,深究明了,毋论学儒学释,与夫学道,至于悟彻之时,自得三教一原之理。故儒须真儒,释须真释,道须真道。真者何?以至诚之心,体至诚之理,修至诚之功,真一不二,则圣可希,佛可学,仙可几也。佛经云:‘所谓众生者,即非众生。”若徒循迹相,互相讥讪,甘作三教罪类,是名众生也。” 不少道教界人士,对道学、丹道已经很陌生,别说精通三教,很多道流门派观念很强,不少佛教界人士把仙道看做“外道”、“守尸鬼”,修道的人又把学佛的人说成“只修性,不修命”的“阴灵鬼”。教理教义上,古代僧道相互交流的佳话很多,可当代道流,学养严重不足,不少人不学无术,这是非常可怕的事。如果道流学养差,在修养上难以进步。对于弘扬道家文化,举步维艰。近代以来,道教、道学之所以不兴盛,除去社会的诸如政治因素,关键是道教界闭关自守,道流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影响一代道风。近代仙学大师陈撄宁先生是“博通三大教,出入五千年”的罕见人杰。至少,他通读了全部的《道藏》、全部《佛藏》;作为清末秀才,他从小精研儒学,四书五经,无所不通;由于多病,跟从叔祖学医十多年;后来跟兄长学习近代自然科学,他自述说:“我兄平日研究物理、化学,尤精于高深的数学,更善于绘制机械图画。我的普通科学知识,皆是幼年兄处得来。”后来他考上安徽高等学堂,学习近代科学。吕祖不仅精通三教学说,而且精通医道,精通各种济世道术。这方面,陈攖宁先生就有吕祖道风,成了百年来最杰出仙学宗师,影响深远。我们应该发扬吕祖和陈先生一脉相承的道风,积极修炼,胸怀广阔,以海纳百川之胸怀,学习传统文化和现代科学,与时俱进,发展道教、道学,这才是吕祖给我们的启示。在写钟吕二仙神通故事的明代杂剧《降丹墀三圣庆长生》第二折里,钟离老祖曰: 发短髯长本自然,半为罗汉半为仙。 胸中自有吾夫子,到底三家总一天。 真是夫子自道。罗汉、仙、孔夫子,全在钟吕二仙的胸怀中。修道的人,要有这种气象,要有这种学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