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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如说儒》第四讲:通向有品质的民主(4)


    孔门的政治哲学是从差等开始的,但是这个差等绝不是当代民主派人士、平等主义者所抨击的反动落伍,我们用科学来衡量,差等是最平情公允的,最符合人性,最说得过去,最公道的一种说法。
    什么叫做差等呢?最早提出“差等”这个词来的并不是孔子,孔子他其实有这样的一种精神情怀,但是他并没有提出这个词,这个词是孟子提出来的。孟子提出差等来就是要抗拒墨子提倡的平等,儒家的一切学说都是从这个出发。差等的特点,第一是社会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然后一层一层向外扩展,所以儒家思想它一定是首先肯定你个人的利益,有人说儒家思想是舍己从人的,胡说八道,儒家思想是推己及人,而不是舍己从人。比如说大家都在挨饿的时候,自己孩子也饿得不行了,别人家孩子也饿得不行了,那首先是要满足自己家的孩子的,儒家人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你如果说首先去满足别人家的孩子,让自己的儿子饿死了,你这是邪恶,所以要由亲及于疏。古代讲丧礼,丧礼服丧的时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是有五个等级的,这五个等级叫做大功啊、小功啊、缌麻呀等等等等五个等级,然后每一个等级他所要穿孝服的时间——这五个等级首先是叫斩衰(cuī),衰就是衰败的“衰”,其次叫齐衰(zī cuī),齐(zī)就是那个齐,取齐的“齐”,对其的“齐”,然后叫做大功、小功,最后叫做缌麻,这样一共五个等级——这五个等级,他们服孝的时间也不一样,然后穿的衣服也不一样。所谓的斩衰他穿的是那种粗麻布的衣服,那个底下是不经裁减的,就是用刀割的。然后齐衰穿的也是粗麻布的衣服,但是它那个底下会用一个线稍微地把它纫一下,然后大功、小功,大功就是用一种比这个粗麻布要细、比细麻布要粗的这种麻,小功呢用一种比细麻布要细(粗)比那种粗布又要粗(细)的衣料,等到缌麻的时候就是那种普通的粗布,但是上面点缀一点麻布了,那么他做缌麻的,他服孝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了,他是根据与去世的人的亲疏关系来确定你是要服多少孝,你穿什么样的衣服。
    墨者——墨家的人,他讲的是叫“兼爱”,这个兼爱就是强调没有差等,这个说法呢,其实就跟西方启蒙运动以来三个口号:自由、平等、博爱,跟这个“博爱”的思想是一致的,但是博爱的背后它其实也是平等哲学。这种价值观念就要求个人对家人和对待他人是完全一样的,这是违背人伦的。而到了今天,竟然有提倡要同等地对待人和动物,这是走向了更加激烈的一面。其实,我们可以看到,今天有很多这种爱狗人士,他们对待狗的爱远远超过了对于自己同类的爱。
    儒家倡导的是先自己再他人,先个人再集体,由近及远这样的一种处事原则。西方的人生观念基本上就是两大块,一块是偏极左的,就是所谓的人道主义思想。人道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是俄罗斯的作家托尔斯泰。我多年以前曾经尝试过去阅读托尔斯泰,我怎么也读不下去,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当然我现在明白了,就是因为我完全无法接受人道主义的观念。人道主义又称集体主义,它是认为社会的群体发展比个人更加重要,为了群体的发展我们有时候即使要牺牲个人,都是没有问题的。而另一面,西方的人生观的另一面,就走向了极右,倡导超人哲学,认为整个社会就应该由少数的超人所统治,社会大众就是跟牛羊一样的蠢笨,他们就应该被这些少数的超人所驱使、所奴役,只有这样人类才能够进步。这种思想,有人认为其代表人物是德国哲学家尼采,我的看法是代表的人是希特勒,是读歪了尼采的人。尼采不是这样想的,尼采的思想是认为人应该要摒弃自己平庸的、低下的那一面,要通向神性,要向上,那才叫做超人。所以西方的文化往往就是在这两极之间摇摆。二十世纪产生了东西方两大冷战阵营,其实东西方两大冷战阵营,他们都是从西方文化当中发展起来的。中国文化它讲的是从个人开始,到集体来完成,个人和集体各有各自的边界,各有各自所应该做的事情,这是一种和合中庸之道,这是中国文化超越西方的地方。
    这是差等的第一层意思,差等还有第二层意思,就是承认人的性情的不平等。什么叫做“性”?性是上天赋予人的东西,赋予人的全部的禀赋,这个叫做性,所以《中庸》上面第一句叫做“天命之谓性”,上天给你的东西这就叫做性。上天给人的禀赋本身就是不平等的,而且这个禀赋当中情是占据最主导的嘛——“性情”——情是占据最主导的。这个“情”尤其是不平等,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也看到,就从很小的孩子你都可以看到,有的孩子他就比较地温厚,有的孩子就比较地刻毒,这都是天生的。所以孔子有一个感慨,叫做“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唯上智下愚不移”,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天性相近的情况之下,后天的习惯、后天的学习可以使得人有所不同,但是那种最聪明的人和最愚笨的人,他们是不会受到教育的任何影响,不会有任何改变的。但是孔子说出这样一个客观现象,并不是说我们要世世代代地让人让有一些人永远做上智,有一些人永远做下愚,孔子希望的是上智和下愚,社会上每一个人都能够各安其命、各守其分、各司其职,这样整个社会才能够发展,上智下愚也绝对不会是两个永远不可变动的阶级,它是社会有一种选拔体制,它会不停地让新生出来的上智进入到领导阶级,让那种新生出来的下愚能够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一套保障。只有这样,才能够最大限度地去实现社会正义,这个才是儒家差等的本意所在。
    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平等这一回事呢?孙中山,他说:“专制帝王推倒以后,民众又深信人人是天生平等的这一说法,便日日去做功夫,想达到人人的平等,殊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到了近来科学昌明,人类大觉悟了,才知道没有天赋平等的道理。假若照民众相信的那一说去做,纵使不顾真理,勉强做成功,也是一种假平等。”孙中山专门在他的《建国方略》里面画了两幅图,什么叫做真平等,什么叫做假平等。我们知道传统有一说法,最了不起的人叫做圣人,下面呢是贤人,然后是智者,然后是凡人、庸人,下面是愚人。所谓的假平等是让圣人、贤人、智人、凡人、庸人、愚人他们全部达到的成就一样,受到的社会报酬也是一样,这叫做假平等。而什么是真平等呢?就要把它倒过来,他们的起点是公道的,他们的起点是一样的,但是他们每个人经过自己的天分所获得的这些社会的报酬、社会成就、回报这些东西是不一样的,那么愚人最低,庸人的次之,凡人的又强一点,智人的高一些,贤人更高一些,圣人的最高,这是一种真平等。但是,孙中山的这个说法还是误用了概念,因为这样的一种机会,每个人的机会都能够一样,这不叫平等,这叫公道,一旦你把这个平等当成了公道,自然而然地,很多人就会把平等当成最高的追求,却不知道自己要追求的是公道。海德格尔,德国思想家海德格尔有一句经典名言,“不是你在说语言,是语言在说你”。孔子说得更精当,“名不正则言不顺”,他说要在这个地方我们要从事政治活动,第一件事情就是干嘛呢?是正名,“必也正名乎”。你必须要把这个名词概念弄清楚,否则就容易陷入这种平等主义者、这种民主派他们所预设的语言陷阱当中去。你明明追求的是公道,明明说的是公道,偏偏要加上一个平等的名字,最终的结果就是由所谓的真平等滑向假平等。王国维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哲学上的东西,凡是可信的不可爱,可爱的呢又不可信。今天我讲的这个东西也是如此,可信而不可爱。正是因为儒家差等学说它是可信而不可爱的,大部分人是不太愿意接受的。宋朝的时候,朱熹就感慨,叫“儒门淡薄,收拾不住人心”。为什么会收拾不住人心?因为儒家传统上一直是依靠与当权者的合作来推行教化的,他去向民间下层民众说法,这不是他的所长,他讲的这一套东西下层民众是不愿意听的,哦,你告诉我我之所以不能够考科举是因为我笨,你告诉我之所以发不了财是因为我懒,他不愿意听这种话的。所以,到后来,凡是能够在底层产生大影响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向佛家去偷师,最典型的就是明朝的王阳明,他本质上他就是一个佛教徒,他不是什么儒家。孟子说过一句话,叫“物之不齐,物之性也”,天下事物的差异性是它的根本特性。平等论者只是从自己想要的东西出发,有很多人思维上有一个定式,他从来不去想这个事情应该是什么样子,他想的是我希望它是什么样子,它就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这点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情。这样的人呢,我们现实生活中遇到他,我们会说这样的人很幼稚,但实际上你要知道,很多的人他们在面对哲学问题的时候,都是非常非常之幼稚。平等是世界上从来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有的一种东西,所以把一件世界上从来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有的东西,当成是一个实在的“有”,并且抛头颅洒热血地去追求它,这就是在追求一种虚幻的人间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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