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如说儒》第四讲：通向有品质的民主(6)
http://www.newdu.com 2024/11/25 12:11:46 腾讯儒学 徐晋如 参加讨论
平等，在教育领域也会造成极大的祸害，我们今天的情形就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美国的教育情形，当时美国的大学就是受这种平等教育观的影响，开始扩招了，我们中国是比它晚了差不多八十年。那么大学扩招以后，大学生的水平急剧下降，所以大学生满坑满谷，但是在社会上普遍地很难找到工作，美国那种最好的学校它都是特别强调我不扩招，我就是针对少数人的，我甚至有的都不愿意叫大学，我不叫University，我就是College，我就是学院，我讲的就是基础学科，你这种社会流行的东西我不讲，我就是要让你进来以后你成为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你能够在这个大学里面学到人格的完善。 我认为现在的我们的中小学教育有极大的问题，就是现在按学区划分招生，这非常错误的，培养不出人才，应该是从进小学开始，就通过选拔，通过考试来录取。你在这个过程中，你应该永远允许成绩好的他往一个地方流动，只有这样它才能培养出人才来。天姿卓绝之士，天分特别好的孩子跟那些天分一般的孩子在一起，他是会非常痛苦的，所以这种天才教育就应该从早实行。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民主社会受教育的范围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更广大，但是我们在民主社会里面整体的文化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低下，因为文化从来都不是由多数决定的，文化永远是处在金字塔的最上层的少部分人决定的。今天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晚清时候的任何一个乡间的私塾老师都可以秒杀当代的古代文学、古代历史、古代哲学专业的教授。教育的本意是要培养人格，而不是知识的传授，所以呢，这叫做通识教育。但是在平等教育的观念之下，教育培养的就是对社会有用的工具，而不是独立的大写的人。我在各种场合我毫不掩藏我对于南方科技大学的批评，我认为我们的深圳市政府完全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钱去建设一个南方科技大学。为什么呢？因为南方科技大学所能够培养出来的人才，世界上的一流大学都可以培养，你需要这样的人才你就直接去到全世界公开招聘就行了，你没有必要自己去培养的。就好比你爱吃牛奶，你只要去买牛奶喝就行了，没有必要家里头养一头奶牛的。但是，我们深圳真正需要什么样的大学呢？深圳最需要的是两所大学，一所是针对深圳的富二代的，要让他们成为贵族的、成为绅士的文理学院，像美国的达特茅斯学院一样，那样的一种文理学院，一个学校也就最多不超过两千人，所学的东西都是与就业无关的，就是培养你的心性，培养你的修养，这样的学校会对深圳的城市有极大的提升。另一个，是针对普通劳动者的深圳社区大学。美国的高校高等教育号称全世界最发达，但是我们没有看到的是，美国的高等教育有一半是由社区大学承担的。这个社区大学里面接受的很多学生，他是高考没考好，或者说他暂时就不想离家很远，他就上社区大学念两年，念两年以后大专毕业，他就可以出来工作了，如果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两年之内他又很刻苦很努力，他的成绩呢很过得去，好，他就可以去申请进入到国立大学去，进入到好的那些私立大学去，甚至于包括美国最好的学校，就是所谓的常春藤联盟的大学，进入到那些大学里面去，都是可以接受的。那么我们深圳市是一个移民城市，这个城市里面它会每年有很多很多的人涌入进来，这些人涌入进来以后他面临一个怎么样去跟这个城市融汇的问题，怎么样去安身立命的问题，怎么样去获得生存技能的问题，这些问题呢应该是由社区大学去解决，让他们在社区大学里面学到一门很好的技术，能够懂得一些古往今来的事情，有一些人文的底蕴，能够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些东西都要依靠社区大学。所以这才是深圳最需要办的大学。但是呢，这种南方科技大学它就是非常的四不像的一个东西。 现代社会由于在平等观念的影响之下，于是我们现在的道德评价标准跟古代完全不一样。古代的时候我们看这个人是君子还是小人，说这是不是一个贵族，是不是一个绅士，西方人会这样说。但是现在呢，我们会看这个人对社会、对我们大家是不是有用，所以呢，生命价值让位于有用价值，高贵臣服于有用，这样的现代道德体系正是大讲平等哲学的道德体系。所以在民主社会里面，大众自己不但不去追求知识和美德，更加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追求知识和美德的人。我曾经在新郎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就是说古诗词当中的这些字你究竟念得对吗？因为只有你学过诗词写作的人，你才会知道有一些字，它古音跟今音是很不一样的，比如说思想的“思”，它表示名词的时候它就得念“sì”，它不念“sī”；比如说命令的“令”，表示使什么什么怎么样的时候，它不能念“lìng”，必须得念“líng”，所以李商隐的诗有“谁（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还有给皇帝上疏（shù），你说给皇帝上疏（shū），你就没文化，得念给皇帝上疏（shù），杜甫的诗，“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所以我讲了这些字，结果发表以后，满屏满屏的都是在骂我的，就是说就你知道，你就是一孔乙己，你就知道回字有十种写法吗？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于知识的客观仇恨。为什么会这样？背后就是平等哲学，我跟你们是一样的，你凭什么摆你的知识分子的臭架子啊？你凭什么觉得你了不起啊？你不就是一个臭老九吗？ 所以在中国古代，在西方的古典社会里面，尽管时时地会有一些黑暗的时代，但是整体而言，整个社会的价值趋向它是向上的，对于那些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读书人，历史一定会给予他们一个公正的对待的。可是在民主社会里面，大众永远不会去崇拜一个坚持自己独立思想的人，他们只会愿意接受那些为他们的利益而呼喊的公共知识分子。 德国的思想家叔本华说：“每一个社交聚会一旦变得人多势众，平庸的声音就会占据主导。社交聚会之所以会对才智卓越之士造成伤害，就是因为每个人都获得了平等的权利。而这又导致人们对任何事情都提出了同样的权利和要求，尽管他们的才具参差不一。接下来的结果就是：人们都要求别人承认他们对社会做出了同等的成绩和贡献，所谓的上流社会承认一个人在其他方面的优势，却唯独不肯承认一个人在精神思想方面的优势，他们甚至抵制这方面的优势。”这是讲社会对于有独立思想、特立独行之士的态度，那么再讲社会怎么样要求这些特立独行之士的，说：“社会约束我们对愚蠢、呆笨和反常，表现出来没完没了的耐性，但具有优越个性的人，就是那些精英人士却必须请求别人对自己的原谅，或者他必须把自己的优越之处掩藏起来，因为优越突出的精神思想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对他人的损害，尽管这些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损害对方。”叔本华总结到：“因此，所谓的‘上流’的社交聚会，其劣处不仅在于它把那些不可能称道和喜欢的人提供给我们，同时还不允许我们以自己的天性方式呈现本色；相反，它强迫我们为了迎合别人而扭曲、萎缩自己。”叔本华那个时代，民主还没有成为一种主流，他其实就是讲的那种在当时的宫廷里面，那种所谓的上流社会里面，其实那里面也是庸众占据多数，那么像叔本华这样的哲学家，有独知之虑的人他就会感到非常地痛苦。首先这些人他不可能喜欢，同时呢他又要拼命地去压抑自己不能表现自己的优秀，因为一旦表现出自己的思想跟他们的不一样，比他们优秀，他们就会仇恨你。这个观点，其实中国古人也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叫做“有高世之行者，固见非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常见訾于民。”他的行为高出于众人，那么世人就会否定他，他的思想超越大众，那么老百姓就会骂他。 所以民主社会它是一个让所有的人都进入上流社会，所有的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社交聚会的社会，尤其是现在的微博时代。所以在民主时代，有思想的人、热爱知识和美德的人，注定了要心灵痛苦，注定了要孤独。而那些懂得谄媚大众的人，他们才能够成为大众眼中的知识英雄、文化英雄。所以在民主社会里面，人们的生活富足、安定，但是却极少有人感到快乐，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精神上缺了一点什么，但是却永远不会去追求他们所欠缺的那个东西，因为一旦要去追求他们心里面所欠缺的那个东西，那就意味这一定要跟过去的自己告别，那就意味着一定要付出极大的艰辛努力，去汲取知识，去改造自我，去让自己内心完善，让自己的人格能够发出光亮。所以这是一种儒家所讲的“止于至善”的人格理想，在现代人身上是看不到的，所以现代社会、民主社会，它缺乏的恰恰就是一种向上的信仰，缺乏的是一种超越性的追求。所以没有信仰和卓越性的追求的心灵，是最可悲的心灵，这样的心灵也永远不可能获得精神上的愉悦。那么当所有的特立独行之士，当所有的追求精神世界的完善的知识人在现代社会完全消隐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来抵挡民主滑向多数的暴政。也正因此，我们今天才要重新回过头来去认识、理解孔子的差等学说的伟大意义，也只有孔子的差等思想才是对启蒙运动以来这种平等的、虚妄的天国做一个补偏救弊的工作。 马克斯·舍勒讲，现代文明的精神并不是体现为一种进步，恰恰是体现为一种衰微，这种衰微表现为弱者对于强者、机智者对于高贵者、巨大数量对质量的支配，这种精神表现出来的不是进步，而是一种没落。所以平等哲学从它的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弱者忌恨强者的哲学，从健康的心态来说，儒家讲究的叫做“见贤思齐，见不贤内自省焉”——你看到优秀的人，你应该想到向人家看齐；你看到那些拆烂污的人，你要想到我不要犯跟他一样的错误，这个才是一种健康的心态。然而，在平等主义者看来，你比我优秀就是你的问题，这是你做得不好，我要把你拉下来。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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