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化过程中,如何对待传统文化,在所有的后发现代化国家都有过争议。中国因为拥有悠久、辉煌的历史文化,这方面的论争就更加激烈。戊戌变法前夕,张之洞发表了著名的《劝学篇》,就在学习西方现代文化过程中,如何对待传统文化等,做了非常系统的论述,今天看来,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张之洞认为只有走现代化之路才能保存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劝学篇》开宗明义,说:“当今中华诚非雄强”,若不变法,必然要像印度、越南、朝鲜那样亡国、沦为殖民地。到那时,中国的“圣教将如印度之婆罗门窜伏深山,抱残守缺;华民将如南洋之黑昆仑,毕生人奴,求免笞骂而不可得矣”。因此,所有的中国人都必须“知耻”、“知惧”、“知变”、“知要”(如何变法)、“知本”(哪些传统的东西需要坚持)。他认为“五帝不沿乐,三王不袭礼”,无论是“征之经”,还是“征之史”,还是“征之本朝”,典章制度无一不变,所以因时变法乃天经地义。他主张在学习西方文化时,须“政、艺兼学”,“学校、地理、度支、赋税、武备、律例、劝工、通商,西政也;算、绘、矿、医、声、光、化、电,西艺也。”都需要中国认真学习。即便议会政治,在中国“学堂大兴,人才日盛”之后,也可“议之”。张之洞强调,就目前的“救时之计、谋国之方”而言,“政尤急于艺”,学习西方的体制更急迫、更重要。 自甲午战争以来,“外强中弱之形大著”,人人都认识到中国的贫弱,在这种情况下,民族自卑主义开始抬头。对此张之洞认为,身为一个中国人,任何时候,都要热爱自己的国家,热爱自己的文化。“在海外不忘国,见异俗不忘亲,多智巧不忘圣”。西方国家的学校都要学习古典经文,“示宗教也”,小学也要学习拉丁文,“示存古也”,都重视历史与传统。所以,中国学习西方之时,必先“固本”,要让人们“先通经以明我中国先圣、先师立教之旨;考史以识我中国历代之治乱、九州之风土;涉猎子集以通我中国之学术文章。”如果做不到这点,盲目西化,“西学愈深,其疾视中国亦愈甚”,如果那样的话,“吾恐中国之祸,不在四海之外,而在九州之内矣”。张之洞给我们这样的启示:传统文化铸造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如果抛弃传统文化,必然会丧失民族的灵魂,必然会造成文化的毁灭。这样的民族也实现不了现代化。因为一个丧失了理性精神、对自己的优秀传统文化都弃如敝帚的民族,又如何能够认识到西方现代文化的精髓? 张之洞并不认为中国古代学术全无糟粕,他说中国传统的学术流派,各有长短,诸子驳杂,虽然各有一定之理,但亦有很多难以见容于今世的内容,很多主张如果“施之于今日必有实祸者”,但是“瑕不掩瑜”,其中还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欲通学术流别,增益才智,诸子百家“未尝不可兼读”。不过张之洞认为诸子百家中,儒家思想最有价值,所以要以《论语》《孟子》为“群经之权衡矣”,要以其为“读诸子之准绳”。张之洞特地批评了康有为遵奉的《公羊》之说,认为:“假如近儒《公羊》之说,是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喜也”。 对于浩如烟海的中国古籍,张之洞主张要“治要而约取也”。在孔孟时代,经籍不多,“人执一业可以成名,官习一事可以致用”,但是“今日四部之书汗牛充栋,老死不能遍观而尽识”。而且在需要现代化的今天,“不讲新学则势不行,兼讲旧学则力不给”。所以张之洞本着“致用当务为贵”的原则,按他的说法“损之又损”,分经学、史学、诸子、理学、词章、政治、地理、算学、小学等,开列出了一批基础书目,张之洞认为这是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必读书籍。不过,以今人的目光看来,张之洞所开列的书目数量仍然过于庞大。 对于新、旧学的关系,张之洞认为:“今欲强中国,存中学,则不得不讲西学。然不以中学固其根柢,端其识趣,则强者为乱首,弱者为人奴,其祸更烈于不通西学者矣”。也就是说中学主要起教化的作用,要通过中学,让人们接受基本的传统道德教育,并热爱自己的国家等等,应该说此言在原则上并无错误。张之洞主张在中小学乃至大学教育中,要“新、旧兼学”,《四书》、《五经》、中国史地、政治等是旧学,而西政、西艺、西史等为新学,“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张之洞认为学习西方、走现代化之路时,对中国固有的东西要有变有不变,“夫不可变者,伦纪也,非法制也;圣道也,非器械也;心术也,非工艺也”。也就是说不能抛弃的是中国人的基本伦理、基本精神。 由于深受传统文化影响、年事已高、且身居高位等因素,张之洞的主张也有一些保守,对于西方现代社会也有某些误解之处,诸如他反对父子平等、男女平等、将民权说视为无政府主义、极力替清政府开脱等等。但其主张总体而言是稳健的、改革的,反映的是一种理性的声音,其中的很多论断已经为后来的历史发展所证明。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社会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