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京的小雪节气到来时,伴有一场大风,一夜之间,叶几乎落尽——与立冬时秋色尚多不同,小雪时节的北京已纯然是冬季的景色了。据天气预报,这场风会影响全国大多数地方,不知是否会有地方彤云漠漠、雪意渐浓?或许那样才更符合人们对“小雪”二字的期许吧。 说起下雪,古来的文辞轶事不可胜举,不过《世说新语·言语》中的一段,似乎将小雪与大雪的差别说得颇有趣味:东晋时的政治家谢安有一次在寒雪之日与家人围聚,同儿女小辈讲论文义。一时雪下得紧了,谢安欣然问:“白雪纷纷何所似?”他的侄儿谢朗(小名胡儿)少年时就被人称颂有文采,回答说:“撒盐空中差可拟。”这时,他的侄女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听后大笑。 谢安的大笑,是嘉许谢道韫的文辞犹胜于谢朗。不过,宋代陈善在《扪虱新话》中说,撒盐空中是形容米雪,柳絮风起是形容鹅毛雪,而《诗经》中“相彼雨雪,先集维霰”的霰,就是米雪,由此得出谢朗与谢道韫二句不分优劣的结论。按照《诗经》的说法,下雪时先集下的米雪(霰),大概可算小雪,其状如谢朗所说像撒盐,而如谢道韫所说柳絮般的鹅毛雪,就是大雪了吧。谢朗与谢道韫的诗句形容的雪虽然不同,但风调还是以谢道韫为优。 据说,谢安为谢道韫物色夫婿,最初看上了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但听说此人放任荒诞,最终将谢道韫许配给了王徽之的哥哥王凝之。至于王徽之如何任性放达,也有一段与雪相关的故事。 王徽之辞官后居住在山阴,有一夜大雪,他从梦中惊醒,便饮酒赏雪,四望皎然,于是起身吟诵起左思的《招隐》诗。大约是诗中“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的句子打动了他,王徽之忽然想起好友戴逵,便乘小船连夜相访。小船到了戴家门口,王徽之却不前而返。别人问原因,他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一定要见到戴逵呢? 王徽之如此行事,赞同者以为顺诸本心,不重目的;议论者则觉得未免任意放纵,惊世骇俗。 有一位友人,对于这样的名士风度不以为然,他喜欢小说《醒世姻缘传》中关于冬天的一段文字,每遇烦恼辄诵读以解忧,故不嫌其长,抄录如下: 家家都有腊肉、腌鸡、咸鱼、腌鸭蛋、螃蟹、虾米;那栗子、核桃、枣儿、柿饼、桃干、软枣之类,这都是各人山峪里生的。茄子、南瓜、葫芦、冬瓜、豆角、椿牙、蕨菜、黄花,大囷子晒了干,放着过冬。拣那不成材料的树木,伐来烧成木炭,大堆的放在个空屋里面。清早睡到日头露红的时候,起来梳洗了,吃得早酒的,吃杯暖酒在肚。那溪中甜水做的绿豆小米黏粥,黄暖暖的拿到面前,一阵喷鼻的香,雪白的连浆小豆腐,饱饱地吃了。穿了厚厚的棉袄,走到外边,遇了亲朋邻舍,两两三三,向了日色,讲什么“孙行者大闹天宫”“李逵大闹师师府”,又什么“唐王游地狱”。闲言乱语,讲到转午的时候,走散回家。吃了中饭,将次日色下山,有儿孙读书的,等着放了学。收了牛羊入栏,关了前后门,吃几杯酒,早早的上了炕。怀中抱子,脚头登妻,盖好被子,放成一处。 这段文字朴实通俗,所述只是一个山东小县小康人家的劳作生活,时节恰是农历十月半以后——大约正是小雪节气之前。所述虽平淡无奇,却让人向往:一来物阜民丰,民家不但贮有各种鱼肉蔬果,更是炭红衣暖,温饱无忧;二来人伦攸乐,冬闲时节,向日闲谈,抱子弄孙,但享闲散;三来世道太平,既无盗匪,亦无横事,安逸踏实。 由此看来,不管是谢门围聚论文,还是王氏夤夜访友,抑或是农家劳作安闲,冬日里的太平时光颇值得珍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