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是最简单的中国货了,其实筷子自己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两根竹棍挟在指间,一撇一捺,不就是个“人”么?在中国所有国粹式的筵席上,最风光的是谁呢?没有别人,只有筷子。 食色性也,筷子是中国式的欲望外在物化的形式。中国饮食文化源远流长深入人心,从皇上到百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皆是请吃一顿。日日相见的邻居当然不能天天请吃,但天天见面也要说一句“吃了吗?”以示友好。吃是头等的大事,于是筷子便成了世界上最忙的了,正好像我们一些当了两天半领导的人,见人就诉苦:“忙啊忙得很哟,一个星期都没能在家吃一顿安稳饭了!”你便知道花公款吃酒席也很辛苦。筷子在中国的筵席上鏖战了数千年,屡战屡胜,皇帝、公侯、军阀、贵族……纷纷退场,永不下战场的只有筷子。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中国人,只要这个中国人还有一个中国胃(有的中国人虽然还有颗中国心,但改吃洋饭了,他们自然和筷子告别了),筷子永远会把美好的东西送进这个胃里,然后打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筷子生活得又体面又快活,只要桌面上出现冒着热气的佳肴,筷子便被一种激情所鼓动,很快地伸出,它像一只久经沙场的猎狗。筷子不断地攫取,不断地供奉,它以供奉的虔诚获取主人的欢心,这样主人的那只手也成为筷子的奴仆,把筷子送到美味的跟前。这是欲望之间的友谊,这也是欲望之间最原始最久远的交换方式。当主人们退出酒席,当新的筷子来到厨房的时候,资深的老筷子就会自豪地对后来的说:“所有的人不管他地位多高,不管他有多少钱,都是吃我们筷子吃剩下的!” 这些新加盟筷子大军的竹棍,来自另一个天地。竹子们长年累月喝清风饮甘露沐月华,天生一副郑板桥的清高骨头,一个个饿得精瘦精瘦,却长得青翠挺拔,活像一群大学里的教授,少了点油气,多了点骨气。自从进了厨房有了“筷子”这个新职称,也算是投身于市场经济下了海,不用多教,几股肉汤的香味一熏,几回席桌上见见世面,一根根新筷也个个满脸的油光。筷子们一个个活在世上都那么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让人一想到欲望能这么支配他们,也有点可怜这些美食家们。筷子们习以为常了,他们几乎不去思考这类形而上学无用的问题,他们从几千年的实践中得到一个世代相传的信心:人类的胃和人类的欲望一样,是永远填不满的,因此筷子的欲望也永远会得到供奉。 在东方文化中有筷子的一席之地,在东方人中间当然也有一种人像筷子,如同我们所说的有枪杆子这类人和笔杆子这类人一样,筷子们永远是以愉快的姿态进入人们的生活,而且无处不在…… 点评:本文以“筷子”为对象,从不同侧面,生动具体地描写了筷子的特点及其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意义。以“欲望”为突破口,来突出筷子的各种功能,又以“欲望”为表现角度,来表现人的各种弱点和不足,以筷子写人,也以人写筷子,这里显然运用了拟人和比喻手法,将筷子赋予人的灵性,又用反讽的口吻将筷子与人性的关系抒写得淋漓尽致,诙谐幽默,给我们以生动的启示,以不尽的联想,以美好的享受,以丰富的知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