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安诗社 诗曰: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独钓寒江雪(资料图 图源网络) 这首诗讲的是抹去。抹去什么?饥饿的欲望。鸟迹绝,人踪灭,都是生存本身对必需品的欲望的消失和掩藏。借此,那种喧嚣的东西(欲望天然是一种身体的噪声)就被诗排斥掉了。剩下了一个既没有外在声音、又没有内在噪声的寂静的世界。 在抹去中有呈现,孤绝和澄澈的呈现——在诗中是一个老人的出场。抹去和呈现统一于一个意象中:“雪”。雪一方面将事物和欲望抹掉、掩藏,覆盖在它那柔软而有力的衾被之下,使一切归于沉睡;另一方面,雪本身的澄澈之光又在万物之上显现出来。在诗中,“雪”还是“鱼”的替代和反词,“雪”的无欲望换掉了“鱼”的饥饿,并以“钓雪”这一动作抹掉了“钓鱼”者的胃的蠕动。但是,“雪”又构成钓雪者的粮食,虽然这是那种纯粹精神意义上的粮食。这样,雪便抹去了饥饿的踪迹(鸟的,人的,鱼的,钓鱼者的),但又将自身作为粮食呈现在光芒之中。 万径人踪灭(资料图 图源网络) 但是,“雪”真的有这样的力量?钓雪者就不会饥饿?在冰雪覆盖之下的鱼就没有饥饿?如果这位老人并非出现在一幅画里,而是在生活中,“雪”真的能将他的“胃”掩藏住?中国美学在境界上的高远并不能面对生活中的饥饿。这不是说诗不能用来当饭吃,而是说诗歌一直无视、掩盖和故意抹掉生存的艰难,抹掉人的、鸟的、鱼的“胃”的存在。只有凭借这种对饥饿的回避,中国诗歌(尤其是田园诗或山水诗)才获得它的美。这是一种无力的美:隐士们写过自身的饥饿么?除了陶渊明因为其诚实写过一首《乞食》之外,我从未在其他人那里看到过。显然这些隐士们生活得并不轻松。在《江雪》一诗的透明性背后,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胃,在黑暗中蠕动。雪的澄澈并不能照亮胃中的黑暗。众所周知,胃中的黑暗只能被米照亮。 这首诗所做的无非是把“胃”虚无化,让人忘掉它的存在。但饥饿是最真实有力的,它击穿一切美学,甚至击穿饥饿美学本身。胃的出现,不仅立即推翻了那将世界虚化、审美化的雪,将诗从一幅劣质和不诚实的画中拯救出来,使那位老人的存在变得真实、可信,同时也重新唤回了已经在诗中消失的一切:冰下的鱼,山间的鸟,路上的行人。雪并不能抹掉人的足迹,因为人还活着,还要远行。美当然很珍贵,或许是人世最珍贵的东西,但美不能以回避、隐瞒饥饿来使自身变得清洁。“雪是虚假的纯洁”,而我们应当记住,不洁的生命胜于无生命的雪。 转自腾讯儒学合作媒体——“长安诗社”微信公众号(ID:changanshishe),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