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京剧“走出去”
全本大戏需要“走出去” ——谈京剧“走出去”(之一) 梁燕 2013年3月18日 《人民政协报》 编者按: (近年来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取得了丰硕成果,尤其国粹京剧常常作为对外文化交流的“重头戏”被频频搬上国际舞台。如何提高京剧“走出去”的效果?如何更加顺利地“走出去”?这都是需要继续思考的。本刊从本期开始将陆续发表几篇文章谈谈这个问题。) 去年国家京剧院派当代京剧名家于魁智、李海燕分别携经典名剧《野猪林》、《锁麟囊》赴德国、韩国演出,反响极好,受到外国观众的热烈欢迎。与以往不同的是,二者都是情节完整、体现中国人思想、道德和艺术审美的精品大戏。 长期以来,按照我们的思维定式,总觉得外国人看不懂或没有耐心观看文戏和长轴戏,出访的剧目多为武戏、折子戏或一些舞蹈的片段,于是京剧留给外国观众的印象就是中国功夫、杂技、哑剧,还有分贝很高的打击乐…… 其实在浩如烟海的京剧剧目中,表现中国人智慧与力量、道德与精神的戏比比皆是。就拿《野猪林》来说,它的内容取材于中国古典名著《水浒传》,演绎了英雄林冲惨遭陷害、走向反抗的艰难历程。全剧表现了善与恶、正与邪的对立与较量,表现了患难中爱情的坚贞和友谊的坚定。 《野猪林》的舞台呈现十分精彩,生、旦、净、丑,唱、念、做、打,文武交错,声情并茂。以于魁智为例,他在剧中的表演堪称全能:“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的演唱悠远、苍凉,传达出英雄失路、有家难回的悲愤心境;“白虎堂”一场的念白字字掷地有声,冷笑、怒斥,句句难掩林冲对奸贼的痛恨;翻、跌、扑、滚、甩发、咬发等多种程式动作,表现林冲遭受酷刑的痛苦;跪步、搓步流露出他与林娘子依依惜别的无奈;短刀、长枪、徒手等各种打斗的技巧迸发着林冲对卖友求荣者的复仇怒火……难怪在德国石荷州音乐节上,在著名的塔利亚剧场,并非音乐节“传统项目”的京剧《野猪林》,让领略过布莱希特话剧和瓦格纳歌剧的高水准的德国观众如此狂热和痴迷,以至音乐节组委会主席兴奋地称赞道:“中国带来了一场最棒的演出!” 另一出程派名剧全本《锁麟囊》在韩国首尔国立剧场的演出也是好评如潮。要知道此次演出对于国家京剧院来说意义非凡,因为这是全本《锁麟囊》第一次在国外的演出,而且也是第一次以文戏进行的商业演出。之前国内曾有许多人担心韩国观众能否接受这样一出以大段唱功为主的戏,更担心它的票房收入。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仅9月27日这一天的演出,这个能容纳1200个座位的剧场,由观众个人购买的戏票,就卖出了900多张。 首尔大学的一位人类学教授看了以后非常激动,他说:“这是一出喜剧,但是我流泪了!”不言而喻,这位韩国知识分子的感动缘于这个戏所表现的乐善好施、知恩图报的思想。富家小姐薛湘灵心地善良,扶危济困。一场水灾使她一贫如洗,也使她体悟到富贵的无常和人生的艰难。然而她的转机又来自于昔日施恩的回报。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蕴含着中国人一种朴素的生命意识:福祸相随,穷通轮回。行善报恩,一生无虞。这是中国人的世界观、道德观。尽管有着语言和艺术形式的隔阂,但是人性的善良与美好还是引起了韩国观众的共鸣。 此外李海燕的舞台表演也格外引人瞩目,低回婉转、含蓄有力的唱腔,勾、挑、翻、转的水袖功夫,颇具程派艺术风范;戏核“三让椅”的节奏层层递进,“恩人”的追索犹如抽丝剥笋,水落石出。美满结局,皆大欢喜。韩国观众看懂了这个充满善意和爱心的故事,所以他们不停地喝彩、鼓掌;一些观众从自己的审美出发,欣赏着李海燕一颦一笑的娇嗔和富有爆发力的长长水袖,甚至还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叫…… 两出经典大戏“走出去”获享盛誉,带给我们些许启示:尽管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存在或多或少的差异,但人类对正义、智慧、力量和人性之美的追求是永恒的、共通的。提起西方的诗剧,我们都知道为父报仇的《哈姆雷特》、生死相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说起西方的歌剧、芭蕾舞剧,我们马上会联想到热烈奔放的《卡门》、梦幻一般的《天鹅湖》……我们对这些美丽的故事和善良的人物耳熟能详。而中国的戏剧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以孝为先、感天动地的《窦娥冤》,一诺千金、万死不辞的《赵氏孤儿》,生生死死、心心念念的《牡丹亭》,家国天下、历史情怀的《桃花扇》……这笔宝贵的人类文化遗产究竟在世界上有多少人了解?这些包含着中国人的情感、思想的故事及其艺术形式走不出去,是不是我们的一些工作策略亟待调整?可喜的是,国家京剧院迈出了这一步,这种经典大戏“走出去”的方式值得推广。 (二)京剧文化交流要通晓国际规则 2013年04月01日 《人民政协报》 尽管80多年过去了,梅兰芳先生“走出去”的足迹依然清晰,他的表演是一种艺术,他的运作是一种科学。在文化大发展的今天,我们正在积极探索中华文化走出去的“路径”,前人的经验值得总结。 2013年新年,京剧《闹天宫》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市的演出受到当地观众的热烈欢迎。这是由中国对外文化集团公司组派、河北京剧院演出的“中华风韵”品牌活动中的一项。现场一波又一波的掌声、欢呼声表明,此次主办方——中国对外演出公司在中国京剧“走出去”的运作方式上是科学的,换句话说是符合国际市场的规则的。 近些年来,京剧团体赴海外演出屡见不鲜,但真正为当地的主流观众演出且获得好评,并非易事。这次《闹天宫》在美演出是经过了精心设计和安排的:首先与美国当地的文化交流集团进行合作,通过较为成熟的市场运作方式、票务销售和媒体宣传平台,将《闹天宫》加入到影响力颇大的“中华第一灯”嘉年华活动之中,给演出以强有力的保证。同时在演出时间和观众的接受方面做了充分的考虑:圣诞节和新年的假期为当地观众的休闲娱乐提供了选择观赏京剧的可能;圣克拉拉市尤其在硅谷地区,多族裔、多人口,观众素质较高,对多元文化具有很好的包容力和欣赏力;京剧《闹天宫》的趣味性、观赏性非常明显,神魔故事和“中国功夫”的巧妙结合,令观众目不暇接,剧场效果颇为热烈。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1930年梅兰芳先生携京剧首度赴美的文化之旅。从《梅兰芳游美记》中可以看出,梅剧团的种种运作手段相当科学。在梅兰芳的两位“高参”——戏曲活动家齐如山先生、美国戏剧专家张彭春教授的筹划下,梅剧团先后到过美国的西雅图、纽约、芝加哥、华盛顿、旧金山、洛杉矶、圣地亚哥、檀香山等城市,演出历时半年之久。 赴美之前的几年里,齐如山专门聘用两位美国人,请他们做通讯员,每月付以薪酬,通过他们向美国的各大报社寄去一些有关中国京剧和梅兰芳的宣传材料,发表后由他们反馈回中国。到梅兰芳出发之前,由美国寄到梅家的刊登梅兰芳消息的杂志已达30余种。这种宣传、造势的工作对于赴美演出来说十分必要。 梅兰芳剧团一到美国,张彭春就在当地聘请了两位专业经纪人,张禹九和美国的喀普克司(F.C.Cappi cus),喀普克司是一位资深的音乐家经纪人,有着丰富的市场运作经验。在美各地剧场的租赁、合同的签订、广告的制作和宣传、食宿与交通的安排等都由喀普克司经手,梅剧团也将演出总收入的一成作为酬金付给喀普克司。梅剧团途经多个城市,但一路顺利,安排得宜,美国经纪人的职业精神令齐如山颇为感慨:“人家真是拿事情当事情做!” 考虑美国剧场和舞台的演出习惯,梅兰芳废除了国内京剧舞台的一些旧习惯,如:台上饮场、台上吐痰、跪拜扔垫子、检场人在台上停留过多等等,净化了舞台。梅剧团的演员们在出国前三个月还进行过国外社交礼仪的培训,练习如何吃西餐、如何打领带、如何照顾女士…… 此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经验,就是充分依靠在美华人以及他们的人脉资源。当时的在美华人成立了一个梅剧团“后援会”,他们联络各界,多方宣传,接洽各种事宜,为演出提供了极大便利。据说在纽约、芝加哥、旧金山、罗森、檀香山等地演出时,就有200余名侨胞在那边倾力支持。海外华人的思乡情结体现出一种可贵的凝聚力,二簧、锣鼓、脸谱、水袖多多少少慰藉着他们心中深藏的一缕乡愁,所以当他们听到故乡的“声音”时,会以很高的热情参与其中。 梅兰芳在美演出取得的空前成功,还有一点不可忽视。那就是演艺界的巨大反响引起了美国学术界的高度重视,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芝加哥大学、旧金山大学、波摩那大学、南加州大学、夏威夷大学等高校的校长、教授公会、知名的学者专家纷纷邀请梅兰芳座谈、演说。波摩那大学和南加州大学特别向梅兰芳授予该校文学博士荣誉学位,以表彰他在戏剧领域所取得的卓越成就。由此,美国主流社会认定梅兰芳是一位东方的大艺术家,此次来美的目的是沟通中西文化,而不是纯粹的商业演出,这就保证了中国京剧在美国人心中一种较高的定位。 尽管80多年过去了,梅兰芳先生“走出去”的足迹依然清晰,他的表演是一种艺术,他的运作是一种科学。在文化大发展的今天,我们正在积极探索中华文化走出去的“路径”,前人的经验值得总结:只有通晓国际规则,掌握国际文化市场的运作规律,才能让我们的国粹艺术在世界舞台上绽放得更加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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