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长长的一生》是叶至善晚年为自己的父亲叶圣陶老人写的一部长篇传记。叶老生于1894年(清光绪二十年)10月28日,1988年2月16日仙逝,在世94年。作者写到了老人仙逝那一天时,语调是那么平静:“老人家不会回来了,我的《父亲长长的一生》该收场了。”至此,全书正好也是94个章节。 这是一部用心血和生命写就的大书。作者开笔写这部40万字的大书时,也已是86岁高龄的老人了。其时他几乎以一人之力,刚刚修订完了皇皇25卷本《叶圣陶集》,在他女儿小沫看来,“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体力严重透支,但是他不能停歇”。他在传记的开篇短序中如是自道:“时不我待,传记等着发排,我只好再贾余勇,投入对我来说肯定是规模空前,而且必然绝后的一次大练笔了。” 说“练笔”当然是自谦,然而,写作中的艰辛却是可以想象的。小沫和永和姐弟俩在本书的新版序言中,写到了叶至善先生写作时的真实情景:“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累垮了,在全神贯注写稿子的时候,他似乎忘了浑身的疼痛,连平日里急促的呼吸,都变得舒缓而平稳,可是一放下笔,他累得连脱鞋的劲都没有了,一头倒在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把速效救心丸放进嘴里。那时候他把什么都放在了脑后,连胡子也顾不得刮,浓浓的须髯天天在长,又白又厚,足足有半尺多长……”两年后,他终于完成了这部传记。书稿一交出去,他就病倒了。该书出版一年后,叶至善就悄悄地永别人世。 叶圣陶老人的一生,历经了从晚清到民国、再到新中国的诞生与壮大的近乎百年的漫长历程,可谓风云际会、波澜壮阔。将近百年的人生历程,该有多少东西可写?哪一段家庭悲欢和个人经历,不是与国家命运、民族存亡、时代风云休戚相关?如何取舍与剪裁,对作者来说,真是一个不小的写作智慧上的考验。当初这部传记的写作缘起,是为了方便读者查阅和了解史实,作为25卷本《叶圣陶集》的“附卷”,即《传记和索引》来完成的。因此,叶至善给自己定了一条清晰的写作原则:“传记想尽可能配合前边的25卷往下写。有些人和事,在某篇中已经由作者交代明白,我就写得概括些,甚至简略提一下,请读者参看某些文篇就算了。有些人和事,作者未曾提起过,料想读者希望知道,恰好在我的记忆中还有印象,我就适当写上一些。” 无疑,这种材料上的取舍和详略选择,是建立在对传主已有的文字和作品的全面知悉和熟稔,对叶圣陶平生各个时期交游圈的充分了解和熟识的基础上的,惟其如此,才能做到小沫所说的“心中有数,下笔有神”,才能多侧面地写出“一个真实的、勇敢的、敢爱敢恨,一生都在追求光明,追求正义,以天下为己任的叶圣陶,一个工作上孜孜不倦、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情,生活中孝敬父母,关爱妻儿,把家庭时时放在心上的叶圣陶”。例如书中的第12节,写到1921年1月4日,叶圣陶的朋友们在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召开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件大事,后来的研究者写的有关文学研究会的文章,可谓连篇累牍,叶至善先生就没在这件事上多花笔墨,而是以父亲这个时候“躲在甪直一门心思作新诗”为重点,写了父亲一贯倡导的应该让小孩子独立去尝试、去发展自己的儿童教育观,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怜子如何不丈夫”的叶圣陶。而这首教育诗中的主角,正是幼年的叶至善本人。 因为作者几乎是时刻伴随在父亲身边的,他不仅目睹了传主一生中的重大的“行”,也深切地感受到和记住了传主日常生活中许多的“言”。这是叶至善比一般人写叶圣陶的传记更具优势之处。因此,记言记行并举,大节细节并重,是他这部传记的又一特色。抗战八年,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个人和家庭又怎能希求更好的命运?叶圣陶一家老少流离失所,上海、苏州、杭州、南昌、九江、汉口、宜昌、重庆、乐山、成都、桂林……真可谓“八千里路云和月”。传记中用了大量笔墨,记录了这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叙写了在国恨家仇的艰难岁月里,叶圣陶和教育界、文化界、出版界的朋友们一道,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辍民智教育,抢救和保存文化资源,为了救亡图存而忘我工作的真实情景,使读者从细枝末节里辨认出一个同仇敌忾的大时代的样子,听到一个大时代里真实的风雨声。 泰山不让土壤,河海不择细流。可以说,正是叶圣陶用生命写就的百年长卷成就了这部传记的深厚。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