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知兴：儒与商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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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由上海交通大学中国企业发展研究院、《北大商业评论》杂志社联合主办的2009年度中国管理创新论坛暨第三届“中国管理学院奖”颁奖典礼在上海隆重举行。
此次论坛共设“中国管理学院奖”入围奖、“中国管理学院奖”、“中国管理学院奖”伯乐奖三项大奖，其中本届“中国管理学院奖”获奖企业涵盖了中国的优秀国有大型企业、股份制企业和民营企业，产业领域涉及能源、金融、IT、农业、通讯、医药等，其中第三届中国管理学院奖十佳管理创新奖由网盛生意宝、深发展、云南白药、国家电网、东莞移动、华三通信、华英农业、盛大网络、国电南自、大午集团获得。在此次论坛上，政、企、学界的数十位嘉宾就“中国企业管理三十年”发表主题演讲，并就中国企业管理的历史、现状及未来发表意见并展开了广泛研讨。
以下是在第三届中国管理学院奖颁奖典礼上中欧国际工商管理学院肖知兴作主题演讲：
很多人买了一些书在办公室摆起来就自称是儒生，儒和商到底什么关系，我跟大家分析一下我思考的结果。
我回国五年写了7本书，这是其中几本。
《中国人为什么组织不起来》是批评性的书，这三本是《常识与管理》，《创痛》，《传习社讲会录》。
我大概讲三点，第一点讲官商、盗商、官盗商的概念。第二是儒家在公域的破产，第三点是儒家在官商的重生。
挺经的奥秘：一家子，有老翁请了贵客，要留他在家午餐，早间分咐儿子前往市上背办肴蔬果品，日已过已，尚未还家。老翁心慌意急，秦智窗口看望，见离家不远，儿子挑着菜单，在水库上与一挑进货担子的人对峙，彼此皆不肯让，就钉住不得过。老翁赶上前，说，老哥，我家中有客，待此具餐，请你往水田里稍微避开一般步，待他过来，你老哥也可过去，岂不是两便么，其人说，你叫我下水，怎么他下不得呢。老翁说，他身子矮小，水田里恐怕担子亲着湿，坏了食物，你老哥身子高长些，可以不至于沾水……(念PPT)。因为这个理由，所以请你避让的，其人曰，你这担内，不过是蔬菜果品，就是浸湿。这个是曾国藩教给李鸿章一个故事，这则故事是靠得住的。是曾国藩的孙女婿记下来的。曾国藩的私人女婿记载这个事情的人，他自己的理由是天下万事都要挺身入局，在外面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只有挺身入局才知道。
写曾国藩传的朱东安研究曾国藩二十多年，他的理解是扎夜营，打死仗。这两个人当时都是可以做皇帝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谁在挺，挺的结果是什么？我就围绕这个故事思考了很长时间。这个故事是讲中国三千年五千年的文化要取先予之。很多人说曾国藩没有那么坏，曾国藩讲李鸿章这么讲，可能是警醒的意思，让李鸿章不要这么做，李鸿章偏偏这么做。
这个故事再通用化一点，A和B就是官商和盗商的两种特征，它们的特征是价值转移。官商是巧取，盗商是豪夺，本质是把对方的东西转移到我这里来。
中国历史上稍微有点名气的像徽商是官商，晋商是靠给清朝做代理，也是官商。13行跟我当初大学毕业经贸部十几大公司是一模一样。只有这13家公司可以做，别的公司都不可以做，别的人拿不到经营权，拿不到许可证，只有做盗商，盗商就是豪夺。广州这边唐朝开始就是官商的意识很长，汕头这边是盗商。明朝开始就做海盗的历史，走私在那边有一个传统，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有几个走私的中心，南边是汕头，往北一点是晋江，再往北是温州，现在他们洗脚上岸了，这些是盗商。有许可证是官商，没有许可证是盗商。这两种形成了中国商业史上的主流，有人说肖老师你说的是老黄页，现在我们都是诚实经营的正派商人，仔细想想现在的官商和盗商分别是谁，它们只是摇身一变而已，本质上是否变化了很难讲。
现在我们面临的是商官，国资委的官员他们本质是官不是商，各位要给当官的打过交道，签过合同就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当官的跟你签合同说翻脸就翻脸，我们情况发生变化了，不能这么做。它的本质是商官，国有企业这个问题是比官商还要严重。
现在的盗商是以毁坏环境、掠夺资源、剥削劳动、假冒伪劣、偷税漏税，他们的本质是价值掠夺，不是价值创造。我不管在哪讲课，在中国，问题是在座的学生、朋友们，你们几个人可以站起来，你这五件事都不沾的，这个问题很沉重。一般的私营企业蓝领一个礼拜工作的时间是多少？很多人都不知道，说外企一个月拿12000、13000，民营企业也可以拿一千多，说明我们民营企业对员工挺好的，他不知道工时，大多数外企工时40小时一礼拜，大多数私营企业经济危机来之前一般是70到80小时，薪水是人家的一半，更不要说保险福利。
官商、盗商和专制统治者形成一个铁三角，把现代商业精神的萌芽死死的扼住。就算去街角小店拿一百块钱买一杯可乐，也有一个信任的过程，老太婆完全可以说我没有拿你的钱，又没有摄影头，或者抽屉里面拿出一张假钞出来，但是你一般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有个信任问题。信任、守诺、契约，就是现代商业精神的核心。加上在此之前的讨价还价，实现双方的双赢，这是现代价值创造的核心。可惜，这种现代商业精神，平等交换契约法则，信约的守诺很难实行。上面好比吸血，下面好比吃草，大多数企业尝到鲜血之后他不会吃草了，所以大多数企业没有价值创造。
三聚氰氨事件最典型的逻辑发展结果就是官商盗三者互相掩护，互为它者，三位一体，三头怪物，凶猛的动物有三个头，随时变换面目，为了实现它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这种情况是非常危险的，有时候在中国讲儒商其实是非常大的讽刺。大街上一个砖头打出去能打着好几个总经理，有几个是官商，有一个是盗商，偏偏打不着儒商，你见不到儒商。晓波写了很多中国历史上让我们怀念的商人故事。
张謇说，“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不管你有多少钱，最后就是20公分的盒子。若遗留一二有用之事业，与草牧同生，不与草木同腐，故踊跃从公者，做一分便是一分，做一寸便是一寸”。可惜，这一带民族企业家被迅速格式化，每次改朝还代就被格式化，因为他们不可能跟官商盗商竞争。每次都被格式化到零，从零开始。这么好的儒家，这么好的现代商业精神为什么在中国无法下去，学术界关于儒家的法家化，
挺进的理解我发现王元化先生也是这样理解的。王元化老先生写过很多关于儒家法家化的书，包括清华大学的秦老师这一点也论述得非常透彻。儒家的东西先秦的东西开始都是好东西，跟西方人文主义思想都是一脉相承的。论语用一个字概括就是“su(音)”，换位思考的意思，将心比心。一岁左右的宝宝抱出去看到别的宝宝在哭，他会跟妈妈示意，妈妈你去照料一下他的宝宝，他在做换位思考，这就是人的竖的本性在那。
孟子强调“君轻民贵”的思想，荀子强调“从道从君”。可惜刘邦做皇帝以后，整个儒家的理论传统被系统的法家化。叔孙通“吾乃近日知为皇帝之贵也”。公孙弘“人主广大，人臣俭节”；不肯“面折庭争”。我到这种民营企业去挣钱就走，讲完课就走，不要有什么想法，这种企业这样对待员工不可能的，不要当面和老板争论。
董仲舒“善则称君，过则称己”，有错了，小的代你坐牢都可以。“人主立于生杀之位，与天地共持变化之势，天地、人主、一也”要把员工当马一样，当杂草一样的对待，想杀就杀，想消灭就消灭。加上科举制度，五家奸臣就被捆绑在这个体系当中，体制化了，跟着哥哥有肉吃，你好好读四书五经就可以当官，就可以加入永不落幕的假面游戏。
通知者阳违阴法，表面行儒家，实质行法家，“百代皆行秦政治”，这是毛泽东的话，原话是“百代多行秦政治”，马克思加秦始皇实施的都是这个战略。鲁迅说：瞒与骗是中国文化的主流。厚黑学揭露这种潜规则，表面上讲的都是骗骗你。你会阳儒阴法，我怎么办？读书人怎么办呢？阳儒阴 道，表面上是儒家，本质上是道家。本质上只管明哲保身，别的事我不管。
若以其能建立国家，传之久远，便谓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败论是非，中国文化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以成败论是非。但取其获禽的多而不羞其诡遇之不出于正也，千五百年之间，正坐为此，梭鱼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见朱熹答陈同辅》
修齐治平是中国文化最大的劣根，是最大的逻辑上的失误，它没有分开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修齐是私人的事情，治平是公共领域的事情，不能用一个逻辑去讲这两个领域的事情。如果不是字意上的偷懒就是别有用心。政教要分离是同样的道理，政管公共领域，教管私人领域。大小共同体的管理方式完全不一样，千万不要一锅炒，一锅炒全部乱套。公共领域一定要讲民主，私人领域讲自由。私人领域不要讲民主，哪个企业讲民主，哪个企业明天就破产，肯定不能讲民主。公共领域讲权利和法制，私人领域讲道理和逻辑。公共领域最好讲道教清净无为。私人领域讲儒家，做圣人，一步一步寻求自我价值，这个完全是对的。可惜中国用反了，公共领域反倒讲儒家，私人领域道家明哲保身。三纲五常最大的破绽在这。三纲是君为臣纲公共领域。父为子纲，父为妻纲这是私人领域，是两件事情。
封建宗法体制，中国社会的政治哲学是从家族家庭的管理方式提炼出来的，它是同构的，错在不应该同购，做得很混乱。中国有很多奇奇怪怪化公为私的事情。所谓有点权利，但是老是经不住人家给你讲讲私人关系，所以私人关系，开后门啊，老同学找上门来，你就得给他想办法，给他一个特殊的解决方案，各种各样腐败的案子，各种各样下水的官员就是这样的原因。蒋介石要本胡适结拜弟，这是典型用公共权利解决私人的事情。
也有化私为公的，我们上午大午集团的朋友来过，我觉得孙大午现在做的事情走火入魔，就是在化私为公，反过来做错。私人领域就用私人领域的解决方法，不要用公共领域的解决方法解决。孙大为去一个朋友家做客，朋友让他脱鞋，他不愿意，不愿意就拉倒，他在媒体上、网络上到处写文章，发出他的倡议，说中国人太愚昧了，太忘本了，连最基本的待朋友之道都不会。这哪跟哪，你不把他当朋友就完了，不去他家当朋友就完了。孙大午在公司内部搞三权分立，三权分立是国家公共领域的事情，你在企业里面搞这个三权分立完全是迷途的羔羊。公司就是私人领域，西方分得很清楚，你到管理学院去到大门口，人家问你是公共管理学院还是商学院，公共管理学院是讲国家层面的管理，商学院企业管理是私人的管理，完全是另外一个领域。分得很清楚的，我们国家一锅炒，分不清。有的老板也很糊涂，企业的决策机制怎样才能对呢？应该是谁拍板呢。有一次我跟两个同学聊起这个问题，我同学反问我，肖老师我不拍板谁拍板，我是这个企业的股东，老板老板就是拍板。你听大多数意见，最后肯定是你拍板，因为企业是你的，你请来了员工经理都是跟你私人关系，肯定是你拍板，本质上企业管理是私人领域的事情。它管理的方法，管理的哲学思路跟国家层面管理完全不一样。几千年的经历证明在企业里面的管理，儒家还是大有希望。
做企业有几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做生意，第二个阶段做产品，第三个阶段做公司。第一个阶段只看到利润，第二个阶段看到团队，第三个阶段看到价值观。从做事到做人到修身或者修心在这逻辑关系里面完全看得到。我实话告诉大家，一万个企业家都看响当当的利润，一万个里面也许有一百个看到团队，一百个里面可能有一个人看到价值观对团队的重要性。一万比一百比一，包括我们讲股票讲基金肯定是人山人海。讲组织领导力，团队可能少到五六十，七八十。讲国学讲价值观，那真正会来的人就很少。很多人说国学热，我实话告诉大家，都是假的，都是叶公好龙，真要占他时间和资源都不来了。
现在我也做一点国学的事情，完全是非盈利的做法，让同学捐钱，请同事学者来讲，今天上午朱大哥在讲中国文化的退化，完全是俱乐部式的做法，我知道让大家看到价值观对团队的重要性，对利润的重要性一万个里面只有一个人看得见，没有办法，中国人就是这么短现，中国人就是这么近视眼，没有办法，大多数的企业家就是这样。
企业模型我强调智慧型组织的建设，强调价值观的分享，能力的分享、财富的分享，作为智慧型组织的三个基础，其中最难的是价值观的分享，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各位嘴巴有牙齿和舌头，70年以后再张嘴看看嘴巴里面是舌头还在，还是牙齿还在，肯定是软的还在，硬的没有了，软的永远是最强大的。软的是弥漫式的，是充满智慧无所不在。越好的企业越是靠软的东西。为什么中国企业研发就是上不去，为什么品牌建设就是上不去，因为品牌建设和研发都要靠软的东西，靠核心价值观的支持，靠企业文化的支持，没有一个流程流出一个好的公司来，流程流不出一个全球五百强公司，流程流不出一个五强的技术实力来。这是要很清醒的，可惜我们在中国讲这些只是知其不为之，没有办法。我的演讲六十个人在下面听课，有两个人听进去或者一个人听进去，我们做老师的就感觉很值了。
学管理有一个方法从技术工具层面再到制度、游戏规则，流程层面，再到精神文化思想层面的过程，可惜中国有几个人看得到思想精神文化层面对于企业长期竞争力的重要性，看不到。西方这些企业家惊人的毅力和动力来自于哪里？来自于它的信仰体系。上帝才是你的董事长，这些老一辈的企业家，这些教父级的企业家很多都是非常虔诚的教徒，他们要证明上帝的恩典。(孔仁孟义，佛陀慈悲，基督博爱)+民主与科学，我们照样可以建立自己的现代企业制度文化，天天想着市场份额的人是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做企业为什么这么难，就难在这些地方，而不是难在于方法、技术、工具，也不是难在流程、制度和什么框架，这些东西谁都会，交大毕业生，任何一个公司的流程给你三个晚上把所有的能找的资料找到，你全都可以学会。但是思想、文化、理念层面的东西，如果不是靠悟性的话也要靠缘份和造化，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层次的修为。
大家有任何疑问可以发E—mill跟我联系，我的书在这里。有问题的话我可以花三四分钟跟大家做交流，我更喜欢回答问题，不喜欢照本宣科的讲。我不是纯粹的学者，我在诺基亚公司、在经贸部做了六七年之后才决定去学管理。回来之后我在中欧，中欧是很强调市场规律的地方，我跟企业家阶层接触非常多，带总经理班有9个班，已经五六百人毕业了，他们的日思夜想比较熟，大家也可以问执行层面操作层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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