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张仃先生发表《守住中国画的底线》一文,对吴冠中先生“笔墨等于零”之说进行回应,激起画坛关于中国画笔墨问题的大讨论。如今喧嚣过后,对中国画坛有什么影响?答案是,中国画更加没有底线。 所谓底线,就是说过了这条线,事物的性质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中国画的底线,就是笔墨。自晚清鸦片战争、甲午海战以后,中西方文明发生了巨大的碰撞,最后以中华文明寻求自我改造为结果。在这大的历史文化背景下,中国画概莫例外,不断地在进行自我发展和突破。百年来,在借鉴西画的基础上,中国画取得了巨大的发展,成果丰硕。但当前,中国画也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这就是中国画底线的不断被突破。很多人热衷于造型、色彩、制作效果、大尺幅、“工作量”等因素,笔墨精神却在不断弱化乃至消亡。吴冠中先生甚至说:“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脱离了具体要表现的内容,‘笔墨等于零’”。果真是这样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中国画在世界文明史上的贡献,就在于其笔墨的独立审美价值。我们要守住笔墨这条底线,首先就要对笔墨有着清晰的认识。 那么,什么是笔墨?就字面意义理解,笔墨是指用中国的毛笔蘸墨和水在宣纸上写书作画时所留下的笔痕墨迹。很多人容易将其理解为“笔触”、“点画”,这就忽略了隐藏在笔墨背后巨大的文化内涵。不夸张地说,中国画小小的点画之内,负载着中国历史沉积下的深厚文化内涵。具体来说有以下方面: 首先,笔墨里积淀着《周易》的“元气、生发”思想。《周易》认为世界有一个生长发育的过程:“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唐代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解释,“太极”是天地未分前混而为一的元气。元气逐渐发展为阳刚和阴柔(是生两仪)。又生为“老阳、老阴、少阳、少阴”四象,代表混沌初分后的四种基本现象,复又生为更加具体的八卦之象,用以概括世界所有的现象。宇宙本身无始无终、生生不息的元气,正是《周易》宗旨之所在。“生发”有“滋生发展”之意,则是宇宙生成的过程,是一种生命力的延续与发展。“生”,意味着血缘关系,“发”,意味着顺延发展,无此便无彼,此事物与彼事物是决定与被决定的关系。因此,中国画笔墨讲求“元气淋漓幛犹湿”,南齐谢赫“六法”中首提“气韵生动”,正是《周易》“元气论”的体现。中国画笔墨又讲究笔笔相生, “一画落纸,众画随之”。干湿浓淡一气呵成,看似满纸笔墨,实则源于起初一笔。这正是《周易》“生发论”的体现。中国画笔墨若“元气”不畅,“生发”不利,则必然呆滞刻板,没有内在生命力。 其次,笔墨中积淀着儒学的“中庸”思想。儒学提倡礼仪对人的规范,强调人的社会属性,将人的动物属性规范在礼仪制度之内。强调人不可走极端,要走“中庸”路线——不偏执于两端,以用中为常道。《论语》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些不走极端的“中庸”思想影响到中国画,便要求笔墨具有“中和”之美:运笔用墨不能率性而为,要温润敦厚,不走极端。行笔不可太快,太快则笔浮于纸,易于虚飘;又不能太慢,太慢则迟滞,易成墨猪;要做到不急不徐,快慢得宜;用墨不可太干,太干则枯燥;又不能太湿,太湿则漫洇,要干中带湿,以“枯润”为妙。黄宾虹先生也说过:“正锋、侧锋各有家数,然用侧锋者亦兼用正,用正者亦兼用侧”。 最后,笔墨中积淀着道家“坐忘”思想。老庄追求人与“道”的沟通,心灵与自然的交汇,排斥儒家对人的束缚,追求精神的自由。如《庄子》中说:“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要达到这种“虚、静、明”的状态,就必须排除俗世干扰,进入坐忘状态。这就产生了中国美学上重要的“虚静空灵”之美。笔墨若一味追求气韵和中和,则易流于板、实之态。而中国画笔墨之所以具有飘逸、灵动、淡雅精致之美,如倪瓒所说“逸笔草草”,正是道家思想的显现。 中国画必须要有创新和突破,否则将会裹步不前。但是,当中国画画家满脑子都是造型、色彩、肌理、制作,而忽视了笔墨时,就是把自己同悠久的文化传统相割裂的行为。 想了解更多琴棋书画内容,请关注琴棋书画版块!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