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听了上海的一些丝竹界前辈及同行,就江南丝竹的源流、曲目以及演奏艺术所发表的高见,很有收益。本人先后就学于甘涛、金祖礼、陆春龄诸位先生,但是于江南丝竹的知识却十分浅薄;尽管如此,仍不惴浅陋,借此机会略抒浅见,以求教于诸位先生。 一、江南丝竹音乐同戏曲的关系 江南丝竹、南音和广东音乐,都是我国南方的重要乐种。它们同当地的戏曲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又大不相同。南音(指器乐演奏形式),它起初是附属于南音演唱的,广东音乐这一器乐演奏形式最初则附属于粤剧,所奏的是粤剧的过场曲。这一认识大概是不十分离谱的。因此可以说,南音和广东音乐的历史都比戏曲短,从当地的戏曲史中可以溯其源。江南丝竹同上海的地方戏曲沪剧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这关系同南音和广东音乐相比,则显得大不相同。 江南丝竹乐是流行于江、浙、沪一带的丝竹演奏形式。上海的地方戏是沪剧,沪剧初名花鼓戏,约产生于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末,花鼓戏由农村流入城市,并易名为本地滩簧(本滩),从本世纪初留存的音响(唱片)来看,本滩并不具有四十年代以后的伴奏形式。由此可知,江南丝竹同沪剧之间,并不存在依附关系。本世纪初,江南丝竹的演奏形式,由农村流入上海市区,并成为上海市民的一种重要娱乐方式。此后,申滩为抬高自己的身价,仿效昆曲、京曲(京剧)的名称,易名为“申曲”。此时的伴奏形式,特别是申胡(主胡)的运弓、运指,以及旋律加花,便具有浓厚的江南丝竹的演奏风格。为此,今日的沪剧主胡(演奏者),演奏江南丝竹能不失真韵。此外,由苏北流入上海,并在上海才得以发展的淮剧,其主胡的弓法、指法,以及滑奏技巧,也不同程度的受着江南丝竹演奏方法的影响。 二、新丝竹的形成 1924年2月,柳尧章先生结识了大同乐会乐务主任郑觐文,经郑先生介绍,柳先生正式向汪昱庭先生学琵琶。1924年6月,大同乐会在当时的上海市政厅举办古乐舞大会,郑觐文先生赠票约请柳尧章先生去观看。会后,郑先生请柳先生谈点看法。柳先生表示,古乐虽好,然曲高和寡,且挖掘不易,不及另选乐曲改编成为人们熟知的丝竹形式,易被人们接受。受郑觐文之托,柳尧章先生于1925年成功地将汪昱庭先生所授之《浔阳夜月》改编成丝竹合奏曲《春江花月夜》。1927年,又将当时无人会弹的华秋苹琵琶谱中的《月儿高》挖掘出来,定名为《霓裳羽衣曲》。1927年7月2日,上海的音乐爱好者为了能听到《霓裳羽衣曲》的首次公开演奏,竟然冒着倾盆大雨去听大同乐会的夏季演奏会,演奏会依然座无虚席。 《春江花月夜》和《霓裳羽衣曲》演奏的成功,使沪上的音乐团体纷纷向大同乐会索谱。然而郑觐文却把这两首曲子视为该会所独有,不肯外传。这两首曲子都以琵琶主奏,而演奏的指法,当时只有柳尧章先生一人掌握。1929年秋,卫仲乐先生加入大同乐会,以其特有的禀赋倍受郑觐文先生赏识,这两首乐曲的演奏方法才由柳尧章先生传授给卫仲乐先生。当时乐林国乐社主任蔡金台先生,欲得《春江花月夜》的琵琶演奏谱未遂,便毅然加入大同乐会。 正因为《春江花月夜》未能及时外传而广有影响,当时上海的国乐研究社和霄雿乐团,便把琵琶独奏曲《浔阳夜月》、《汉宫秋月》、《青莲乐府》、《塞上曲》等移置为丝竹乐曲。当时上海市民称这些乐曲为“新丝竹”,以区别于原有的江南丝竹乐曲。如今,这些乐曲仍然是上海一些江南丝竹团体经常演奏的乐曲。 三、曲目与乐种的繁盛 一个乐种要繁荣、兴盛,不仅要有一个素养良好的演奏队伍,而且要有广大的听众和富有特色的曲目。江南丝竹的演奏,虽然多数带有自娱的目的,但也不乏娱人的作用;何况也常常有些听众会充实到演奏队伍中来。就乐队、听众和曲目三者而言,愚以为曲目起主导作用。因为大量富有特色的曲目,不仅对乐队人员具有很强的凝聚力,能提高乐队成员的素养,而且对听?也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提起江南丝竹,人们自然会联想到江南丝竹的八大名曲。江南丝竹的演奏者也常会申明,江南丝竹不仅仅只有八大名曲。事实是,人们都知道江南丝竹有八大名曲,谁也不会错误地认为江南丝竹仅有八大名曲。但是,我们上海的丝竹团体能否顺畅地奏全这八大名曲?恐怕有一点困难。因为八大名曲中的《慢六板》、《慢三六》、《四合如意》,不少丝竹团体就不常演奏。江南丝竹乐队是很善于扩展自己的演奏曲目的。除了前面述及的一批“新丝竹”而外,别省市的民间乐曲也常被吸收、改造成江南丝竹乐曲。例如湖南民间乐曲《鹧鸪飞》、浙江民间乐曲《小霓裳》、福建民间乐曲《怀古》等就是。 但是江南丝竹新曲目的创作,就远不及广东音乐,成功的新作品简直是寥如晨星。其原因何在?愚以为这同作曲者的创作思想有关。江南丝竹的演奏,从来就是各个演奏者根据自己所奏乐器的特点,根据自己个人所好,对旋律即兴加花。如今,即使新作品也是慢板、中板、快板的演奏程式,虽然慢板仍然是中板的放慢、加花,快板同样是中板的简化,但是演奏常常是大齐奏,缺少江南丝竹乐种特有的支声复调,因而失去了乐种的真髓。为此,我们的作曲家(无论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若在创作时对支声复调也能给予大体的提示,其效果肯定会好得多。 四、江南丝竹乐中的笛与箫 江南丝竹演奏有两大特点,一是演奏阵容可大可小,小到只要二人就可搭档;二是没有固定的领奏乐器,笛子、二胡、琵琶、扬琴,谁资历深,谁就可以临时充任领奏。尽管如此,由于笛子的音色清脆、穿透力强,演奏旋律易于加花,因此常居于领奏地位。 近年来听江南丝竹演奏(包括一些出版的音带),总觉得笛子的音量过大,旋律过于华彩,其余乐器似乎便成了笛子的陪衬。笛子不肯让档,不仅不利于各种乐器发挥己长,也常常使演奏失去整体的和谐。例如《三六》,常听到有人从头至尾把旋律全都奏成八个十六分音符。如此奏法,其弊端至少有三:一是演奏者每一乐句都没有充裕的换气时间(只能偷气),吹得吃力;二是节奏虽属平稳,但是旋律失于疏密对比,反而显得平淡无奇;三是匀衡的十六分音符,使乐句的句读含混不清。少年时,吾师甘涛经常告戒笔者:“快则不快,慢则不慢;强则不强,弱则不弱;花则不花,约则不约。”甘涛教授的话,是艺术辩证法最浅近的阐释。如今的笛子只繁不简,并不能体现江南丝竹乐的华美。 洞箫如今在江南丝竹乐队中用得很少,应该受到足够的重视。笛子的喧嚣,反衬出洞箫音量的柔弱。为此之故,洞箫在江南丝竹乐队中若隐若现,便被看作可有可无。实际上洞箫属于管乐器的次中音声部,它的高音似笛,而又远比笛子柔和,正好同笛子的音色起着互补的作用。此外,箫与笛子的功能又不相同,那就是用笛子演奏的江南丝竹乐曲,如《欢乐歌》、《三六》、《云庆》、《行街》等,完全应该加用箫,加用了箫以后,便增强了演奏效果。但是江南丝竹乐曲中,尚有一部分只用箫而完全不用笛的,例如《小霓裳》、《凡亡宫》(亦名《倒八板》、《无工调》,讹误为《梵王宫》),以及所谓的新丝竹曲《春江花月夜》、《霓裳羽衣曲》、《浔阳夜月》、《青莲乐府》、《塞上曲》等。此类乐曲除了琵琶的领奏地位而外,洞箫则起着梁住的作用,没有箫,很难使演奏获得良好的效果。但是也有一种情况,吹箫者多为学笛者兼,演奏者往往只注意到箫和笛的“同”,而忽视了二者之间的“异”,把洞箫吹得过分似笛而失去了洞箫那温文秀雅的韵味,这又必然要影响演奏效果。关于洞箫的音色,是需要细加揣摩才能掌握的。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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