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天运》中有这样一段“北门成问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此处出现了“洞庭”二字,在道教的经文典籍中,“洞”和“洞庭”都是是很重要的一个概念,比如“三洞”、“洞天福地”、“大洞”等,又《紫阳真人内传》其云:“天无谓之空,山无谓之洞,人无谓之房也。山腹中空虚,是谓洞庭”。另外还有湖南洞庭山和洞庭湖等。《庄子·天运》中的“洞庭”的含义与如今我们常使用和解释的有何区别呢?今对其字义及背后所承载的思想浅探一番。 “洞庭”一词之始 “洞”形声。从水,同声。本义:水流急。“庭”宫殿之中也。——《说文解字》。 从说文上来看,“洞庭”二字本义即急流中央也。而洞庭湖之名,始于春秋、战国时期,因湖中洞庭山(即今君山)而得名。此山四面环水,被广阔的湖水包围,故名“洞庭”。所以根据名讳来源、时期和地理特征,私以为以“急流中央”的本义来命名洞庭山是极有可能的。 而《天运》中也出现了“洞庭”这个词,但是成玄英在庄子疏里则认为:“洞庭之野,天地之间,非太湖之洞庭也”。根据成玄英的说法可以理解为:庄子依照洞庭湖之野来借喻天地之间,洞庭即广漠,庄子利用广漠之野来泛指天地之间的所有事物。当然,抛开成玄英的观点来看也许庄子所谓的“洞庭之野”真的就只是洞庭湖旁边的野外而已,那么要弄明白庄子究竟说的是哪个意思,就得先从文字含义上来理解了。 “洞庭”字面之意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了,“洞”的本义为水流急,而“庭”的本义则为宫中也。——《说文》 “是君子之所以骋志意于坛宇宫廷也。”——《荀子·儒效》。 这里《说文》和《荀子》都表示庭是宫中的意思,而荀子与庄子是属于同一时期的历史人物,荀子为赵人庄子为宋人,而赵与宋之间距离也就是一百五十公里左右。又以河南商丘一带的平原化的地理环境决定,两地之间的生活习惯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差异。由此看来,无论是从地域上还是时期上,至少在庄子所生活的那个时期,“庭”这个字一般都是表示为“宫殿之中”这个意思的。 如果仅仅这样理解的话,庄子用急流中央之野来比喻天地之间又好似理解不通,那么“洞”是否有别的含义呢?从现在来看“洞”的含义还有幽深、广阔、深、清澈、透彻、洞、窟窿和孔穴等含义。按照成玄英的理解,所谓“天地之间”的说法是因为庄子通过描写黄帝弹奏“咸池之乐”的几种不同的方式来暗喻天道运行的规律,故而成玄英疏为:“天地之间”。如果用现在对“洞庭”的理解来说当然很好解释:洞庭即虚无空洞之中,比喻为虚无的道的境界;而洞庭之野,顾名思义就是道的范畴之外,即天地之间所有一切事物了。这种理解深则深矣,美则美矣。但是难免有过分解读之嫌。笔者在庄子时期诸多典籍中,并没有看到“洞”或者“洞庭”这两个字能引申为“道的世界”含义的他例。 《庄子·至乐》中亦曾出现 不光如此,“洞庭”和“洞庭之野”在庄子中一共出现过两次,除了《天运》以外,《庄子·至乐》中又有描述道:“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这里“洞庭之野”和“咸池之乐”再次一同出现了,可见《至乐》与《天运》中描述的“洞庭之野张咸池”是同一回事。但是根据《至乐》中所写的内容来看,很明显将“洞庭之野”解释为“天地之间”就解释不通了。 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庄子·至乐》 这一段的意思说,在洞庭之野弹奏咸池之乐,鸟听了会飞去,兽听了会逃走,鱼听了会沉下,然后人们听了,却会围过来观赏。——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庄子通过这段来比喻事理的设施求其适合于各自的性情,人在水里会淹死而鱼在水里才能生。但是如果以“天地之间”来理解“洞庭之野”的话,整个万物都在这其中了,鸟还能飞去哪?兽走去哪?鱼如何沉?人们又怎么围观呢?当然,硬要强加解释这些都只是庄子的比喻描写当然也能勉强说的过去,但是这与庄子所提倡的思想又不符了。庄子本就提倡清静自然回归本真,当然会用最简单直接的说辞来描述最深刻的道理,这一段哪怕只是简单的理解为洞庭湖或者洞庭山之郊野都丝毫不影响其所要讲述的内容,而且从逻辑思维上来理解也更符合事物的客观事实。所以,这里只有单纯的理解“洞庭之野”就是洞庭郊野才合适,在空旷的荒野上演奏曲子,所以鸟兽鱼都被惊跑了,而人们却都来围观了,这符合客观事实。值得注意的是,陈鼓应先生著《庄子今注今译》里在《天运》篇中将“洞庭之野”解释为了“广漠的原野”,但是在《至乐》篇里却将“洞庭之野”解释为了“洞庭的野外”,此前后解释并不一致。同样的事件及措辞前后解释并不相同,那么是否要将“洞庭之野”理解为“天地之间”就值得商榷了。 洞庭湖的形成 根据《洞庭湖志》描述及其配图表示:洞庭湖的面积和深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其形成的过程。庄子时期的洞庭湖是一小湖,旁边有一大湖名为云梦泽,与我们现在所认识的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有一定的区别,在庄子时洞庭湖其实还只是婴儿状态。到东晋南朝时洞庭湖开始变大并且逐渐转移位置,至唐宋期间尤最且深,所谓“八百里洞庭湖”指的就是这个时候了,而成玄英则正是洞庭湖达到巅峰时期的唐人。由此可见庄子时的洞庭湖和成玄英时见到的洞庭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庄子所谓的“洞庭之野”也许就是一个不是特别大的湖泊的野外,而成玄英时的洞庭湖不仅面积大而且湖水极深。尤以唐时的交通和科技能力来说,想横渡洞庭湖不知需几时,泛舟其上,四野茫茫天水一片,很容易让人产生身处天地之间的遐想,故而成玄英因此认为庄子以描述“洞庭之野”来比喻天地之间的那种感受也极有可能。 “洞庭”真意 另外黄帝时期洞庭湖一带属于苗蛮部落,也就是未开化之地。《天运》中黄帝通过不同的演绎方式来体现天道的变化,《至乐》中则以此来说明人适其用,物尽其用,都可以理解为庄子借用“洞庭之野”的蛮夷部落来暗喻没有智慧或者没用达到一定层次境界的人,哪怕你为他说明天道他也理解不了,就算将他带到更美好的环境,但是由于与他所适应的生活环境中不相符他反而生存不下去。这与《庄子》中出现的“夏虫不可语冰”,“学鸠笑鹏”都是相呼应的。 综上所述,私以为《庄子》中出现的“洞庭”一词,比较简单和客观的理解为“洞庭的野外”是相对正确的。至少,成玄英《庄子疏》中引申解释为“天地之间”与其所本身表示的含义、前后文及历史背景都并不协调,甚至有所冲突,故而应该予以纠正。 (道教之音独家稿件,转载请标注来源和作者,图片来源自网络)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