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天人合一这一原理的支配下,人们将五行观念扩展到社会人事之上。《月令》和《吕氏春秋》就通过五行的分类而使自然界与社会人事建立起普遍的联系。汉儒以灾异干政的主要手段首先是将自然现象抽象为阴阳五行及其相互关系,然后再将阴阳五行及其相互关系演绎为社会政治状况,从而占验吉凶,采取措施以趋利避害。 儒生人格上的庸俗化倾向主要是指以经学取士的制度建立之后,儒生纷纷将治学作为一种谋取利禄的手段,治学如此,为政同样如此。这种人格上的庸俗与卑劣在礼仪派儒生身上表现得远较灾异派儒生为明显,这是一个令人惊讶却无可置疑的事实。汉朝的儒生在奉上掷地有声的奏章的同时,却希世比周,苟合取容。这看似矛盾的现象实际上却是同一目的的两个方面。一方面,通过奏章以名节自高,一方面,曲学阿世为明哲保身,这都是为了谋取利禄。诗学博士出身的匡衡在弘恭、石显当政时,阿谀曲从,附下罔上;甚至盗占田土以自益;张禹以经学名世,政治上党附王氏,为其开脱;生活上争田地、殖货财,内奢淫,身居大第,后堂理丝竹管弦。孔光为孔子之后,哀帝期间善待董贤,平帝年间,唯王莽是从,无鄂鄂之风。这几位当世大儒尚且如此,儒林风气之败坏,可想而知。究其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经学取士这一制度使得儒生们习惯于苟合取容,曲学阿世。而灾异派儒生言灾异并非是真的出于对天意天道的信仰,灾异往往是对帝王的挟持手段,为自己谋利的工具,常常成为派系斗争中的利器。翟方进就是被反对派以伪造天象的手段陷于死地的[6]。这一例子很能说明灾异只是某些儒生政治斗争中的武器,而非真的是对天道天意有虔诚信仰。如果真的对天意有虔诚的信仰,怎么敢伪造天象呢? 五经博士系统的建立,使得五经为发策决科的标准,由于博士的学术专利导致学术的日趋固陋,这尤其明显地表现在当时盛行的章句之学上。训诂之学、传记之说与章句之学乃是西汉经学著述的三种不同形式,实际上也代表着经学发展的三个阶段。所谓训诂之学,即解释字词含义,疏通成文则举大谊,其不可通则阙之,较为疏略,流行于战国到汉初。传说之学与训诂体裁不同。训诂疏通文义,传说征引事实,传说往往失却原文之本意。班固说:“汉兴,鲁申公为《诗》训诂,而齐辕固燕韩生皆为之传。或取春秋,采杂说,咸非其本义。”(《汉书》卷三十《艺文志》)传说这种形式流行于景、武至宣帝年间。第三种形式即是章句之学。这种形式乃是离章辨句,逐章逐句进行解说,使经学转成支离,它盛行于宣帝以后[7]。 章句之学从一开始就暴露出它的弊端。夏侯胜攻击夏侯建说:“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流行越久,其弊端就暴露得越明显,刘歆在《移太常博士书》中对章句之儒有着很尖刻的评价:“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绝之阙,苟因陋就简,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班固也说:“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存其大体,玩经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经立也。后世经传既已乖离,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而务碎义逃难,便辞巧说,破坏形体。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后进弥以驰逐。故幼童而守一艺,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此学者之大患也。”(《汉书》卷三十《艺文志》)可见章句之学的弊端首先是破碎繁琐,其次是虚妄不实,再次则是习常信古。宣、元以后的复古主义思潮的兴起与经学中章句风气的盛行有着很大的关系。尽管有识之士一再抨击,但由于章句之学是一种十分适合博士制度的形式,所以它不但没有消歇,反而越发兴盛。我们知道,即便在普通的教育制度下,如果占据教师的职位,便拥有了合法的所谓“话语权力”与“筛选权力”。而在中国,教育制度与选官制度是密不可分的,这种制度应该说是始于汉朝。当传授和诵习儒家经典成为利禄之途以后,这种权力就不仅仅是“话语权力”与“筛选权力”了,他能使自己的弟子广泛地进入政府机构,占据要位,从而权势再推动话语的生产,话语又产生出新的权势,如此使自己的一套话语系统成为官方主导意识形态,同时享有思想上与政治上的控制权。为了赢得这种权力,汉朝经师往往以繁琐的讲解来建立并保持自己的知识权威,这就是章句之学产生的原因和发展的动力。为博士立学官,著章句传于弟子,即成了“家法”或“师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