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这个世俗化的社会,当然有些人还信教,但总的来说生活方式是高度世俗化的,甚至有人说是商业化的等等。在这样的环境中,哲学是一种精神生活的形态。某种意义上说哲学是种蛮高的精神性的东西,但是在历史上它曾被宗教视为是一种世俗的东西,但这种世俗不是说柴米油盐的世俗,而是居然把道理放在了信仰之上,道理跟神圣性相比还是有点世俗的。以前的人认为哲学是破坏精神性的东西,一种放任我们世俗的东西。我讲的哲学大多都是西方哲学,这是因为一方面我读的西方哲学多一些,中国哲学不懂也不敢说;另一方面就是个人认为哲学最典型的用法就是在西方。总的来说哲学是世俗的,但和宗教比它又是自然的,它与我们的自然生活是有联系的,而不是超越的东西。这一点会隐瞒一个结果,什么结果呢?哲学可以说是一种危险的事业,内在原因就是,有宗教信仰的人说理是不逾越信仰的,这给了信徒一种保障。虽然他们去说理但是他们从根本上来讲心里是安定的。但哲学能不能带来心里的安定呢?至少我认为是危险,为什么呢?我们说穷理,穷理穷理,我们说是最后找到事物的一个根本的道理。如果我们找到了根本的道理,也许就像找到了上帝一样,比较安定了。但是,事先谁能给你这个保证呢?事后有没有我也不知道,而宗教的保证是事先给了你的。在这一点上尼采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哲学与艺术的区别 艺术也是一个大的精神领域。我这么说精神领域,对你们来说好像稍微有点陌生。现在好像世界上就两件事,一个就是吃饭,一个就是成功。但是我说这个都没有太大关系,我猜测一个人总是会有精神生活的要求,这种精神生活总是要落实在什么东西上面,在什么领域中的。一般说起来,我们最大的划分就是宗教、哲学、艺术。大概,这是比较古典的一种划分。哥德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一个人如果能有些精神追求,那么他就需要宗教。这是一个典型的德国古典时期的想法。哲学和艺术的区别,在这一点上也是明显的。当代艺术也许看上去没什么道理,但是一般说起来艺术也是有道理的。一幅画为什么这么画,为什么这么雕塑,为什么这么写小说,为什么这么写诗,怎么能写出好诗,怎么能写出好的小说等等,都是有道理的活动,但不是一种说理的活动。它也是在追问人生的根本问题,但是这种追问,是用艺术作品去体现,去体验,去追寻,不是一种说理活动。 虽然哲学和艺术是近邻,但是它们的工作方法明显是不一样的。毫无疑问,你不能够问一个艺术家,问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最关心的是什么,是怎么做成的,这些问题他通常都说不清楚。他不是用说理的方式来告诉你他怎么关切这个社会,他怎么把这种关切体现在他的作品中。当然也可能有个别的艺术家,又会做又会说。对一个艺术家而言,他对世界的理解,对人性的理解就在他的作品里。他会说或者不会说是一个附加的因素,他也许碰巧会说,但他不会说一点也不会影响到他是一位优秀的雕塑家或画家或是什么家。甚至用语言来写的人也是一样,一个诗人要让他谈点儿诗吧,他不一定能谈得怎么样。诗人的工作是把好诗写出来,而不是成为诗学教授。 哲学与一般行动的区别 我们一般行动的最大特点是,做一件事大多时候是有道理的。很多事情,比如说你为什么上大学,为什么选择哲学系,或者为什么选择金融,你总是有一些道理,金融是因为它能找到好工作,哲学是因为我热爱真理。但是,在我们行动的时候还有这样的特点,我们不能等到把所有的道理想清楚才行动,因为所有的行动都是有时机的。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谈恋爱,有两个女孩我都喜欢,我觉得这个女孩也好,那个女孩也很好,我就想到底这个好一点还是那个好一点,我一直在矛盾,等我还没完全想明白的时候,那两个女孩已经嫁出去了。 而哲学是追寻根本道理,按照我的理解,这个问题包含两个方面,第一是有没有根本道理,第二是能不能找到这个根本道理。这是哲学家和哲学教师们经常会面对的质疑。这些哲学问题始于柏拉图,他谈到何为正义,何为美,何为知识等问题。但经过了近2 500年,这些哲学家还在问,还在问何为正义,何为美,而且,之所以还在问,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大家没有达成共识。如果大家看法都一样,那么就没有人问。所以不仅还在问,而且还在争论,在争论就要不断地追寻下去。 哲学与科学的区别 了解了哲学和其他精神领域的区别后,最后我们来谈谈它跟科学的区别。哲学这个词也有把它译成学问的,这是个蛮不错的想法。什么叫做学问,比如说,我会契丹文,或者我会古希腊文,你们就说我这个人有学问。但是,如果我会英语,你就不觉得我有学问。如果我英语特别好,你可能挺佩服的,但你不觉得我有学问,因为我说得特别好,也不一定比巴尔的摩的小黑孩子说得好。但为什么我会契丹文,虽然也不一定比契丹人说得好,你却会觉得我是个大学问家,像陈寅恪那样?为什么你会英语,我就觉得你会一项技能,而不是有学问?这种问题就是我们讨论何为学问的时候会说的。 简单地说,学问就是它们之间有个道理上的联系。你学习英语,得经过英语老师,通过一定经验和训练方式,比如到美国去,在街头上学,通过这种经验的方式慢慢学会。但是呢,却没有办法通过这种方式学会契丹文和古希腊文。想学会契丹文和古希腊文,就必须要懂得语言的道理,换句话说,你要是学会两种死语言,你差不多就是一个语言学家,但你学会八种现在能说的话,你就可能只是一个好的翻译或者一个有技能的人,而不是一个学问家。学问是一种专门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你所知道的东西不是像八卦那样东一点,西一点,而是可以通过道理联系在一起。这就是哲学,它把我们的所知,我们关于世界,关于历史,关于神,关于一切的所知连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同意将哲学翻译成学问。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