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国学教育与国学研究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就是清华国学研究院,完全是用科学的方法、先进的理念、中西文化汇通的角度进行科学的研究,用科学方法来整理国故,借鉴西方学术、理论、文化及其方法对中国传统文化学术进行综合性研究。第二类可以无锡国专为代表。那里注重国学教育的博雅性,不但践行“文以载道”的理想精神,也注重“游于艺”的艺术陶冶,追求“全人”人格的滋育培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均有较高的造诣,都是很好的,那里出来一大批人,比如饶宗颐、钱仲联、冯其庸、王遽常全部是这里出来的。这又是一个路子。还有就是马一浮的,他搞复性书院,强调“六艺”为一切学术之本,就是坚守原则,比较传统的做法。可以称得上是原教旨主义者,最后所有老师都跑光了,熊十力也不跟他合作,复兴书院也搞不下去了。显而易见,清华国学研究的特点是求真务实,无锡国专国学教育与研究的特点是崇尚博雅,马一浮的国学教育与研究的特点是追求纯粹。 当然,我们今天弘扬国学,应该有全新的理念与方法。尤其要做到两个“超越”: 第一,超越单纯的汉族畛域。中华民族有五十六个民族,不能因为强调了五十六个民族的个性,淡化甚至否认了作为一个中华民族主体的共性的东西。这个是我们要强调的。不要让少数民族看来,你们这个国学仅仅是你们汉族的学问,与我们没有关系。如果我们今天的国学仅仅局限于汉族这一块,显然会是残缺不全的,既不符合实际,也不利于民族的团结与国家的统一。我们必须特别强调,今天的国学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共同之学,五十六个民族个个有份,弘扬它也是个个有责。总之,我们的大国学首先应该是超越汉族的。 第二,超越经史子集。为什么后来国学变成大家觉得无用的了,或者说淡出了,因为后来限于经史子集中。但是去看一下《汉书·艺文志》,实用之学与理论之学是结合在一起的,“七略”实际上有“六略”。第一略通论,下面六艺略就是理论指导,就相当于今天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诸子略,就是中国的学术学派;诗赋略,就是文学创作;兵书略,就是用于指导战争实践的理论及其相应的操作方法;术数略、方技略,这些都是属于自然科学范畴,但经史子集里淡化了这些操作、实践性的东西。要超越经史子集,而回归到《汉书·艺文志》的学科传统中。 西周时期的“六艺”,是培养“全人”人格的,德、智、体、美全方位发展,有精神思想的指导:“礼”“乐”,有自然科学知识、文化技能的掌握:“书”“数”,也有军事技能、操作实践能力的培养:“射”“御”。但孔子之后的“六艺”却变成了纯粹的课本、书本知识。“学习”,一个词有两层意思,不是偏正结构,而是一个并列结构。“学”,首先是从知识层面上学,是被动的、灌输性的学;“习”,是练习,是在实践中练习它、升华它,然后真正成为自己的知识。本来“学习”是个很好的词,现在我们只有“学”,没有“习”的成分了。所以今天弘扬国学,要真正超越经史子集的传统,回归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中国传统学术的原生态。实际上,经史子集就是次生态,原生形态应该是六艺之学,就是从西周的六艺之学,一直延续到班固《汉书·艺文志》的六略之学。 总之,现在我们提倡的“大国学”“新国学”,绝对不是要回到单纯的经史子集小小的范围里面,而是要在中西文化背景交融的理念下研究国学,以整个中华民族的共有文化立场而非狭隘的汉族文化角度研究国学。我们还是要包容,当然,包容也不是没有主导,即在坚持主体性立场的基础上,以开放的心态,汲取世界一切优秀文化的精华,原于传统又高于传统。 (作者黄朴民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