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文化在沧州的呈现,是以苍凉、悲壮、豪隽为基调的。在全国独一无二的沧州“武术戏”即是明证。 那个年代大漕船上都带着戏班子,戏班子多是唱昆山腔和弋阳腔的。船在哪个码头泊下,就在哪里演戏。沧州自古以来是享誉海内的武术之乡,霍元甲出生在沧州,沧州还出了大刀王五等武林名家,所以素有“镖不喊沧”之说。沧州人用武术“改良”了戏曲,才有了“武术戏”。武术戏与戏曲的“武戏”不可同日而语,武戏是花拳绣腿,而武术戏是真正的武功,全部的真套路。武戏的兵器道具是假的,武术戏的道具却是真刀真枪。武戏有比较复杂的情节,而武术戏的情节往往比较简单,以套路展演为主。更早的武术戏甚至连台词和唱腔都没有,属“武功哑剧”,但观众却能基本上看得出是《三打祝家庄》还是《七擒孟获》。有了南戏昆山腔和弋阳腔的传入,武术戏就成为最能体现运河文化特色的剧种。当然后来改用京腔或更为豪壮的梆子腔了。 沧州的本土艺术也通过这条河传向南北。沧州木板大鼓被誉为燕赵大地的“神曲”,它传到了北京,就产生了京韵大鼓。 这条南北贯通的运河,让沧州人产生了闯荡江湖的愿望。有“世界杂技摇篮”之称的吴桥的杂技艺人,也正是从运河岸边,走向他乡异国,将足迹踏遍四海五洲。 沧州既然是运河的大码头,自然有大码头的气派和风韵。而最能体现这气派和风韵的,是沧州的酒。 沧州的酒干脆就叫“沧酒”,从明代中叶就是驰名天下的“国酒”了。当地有传说,明末有三位老者在靠运河边上的朗吟楼上喝酒,这仨老头喝酒,那才叫豪饮……当天喝得酩酊大醉,连账也不结就走了;第二天、第三天接着还来,照样喝得大醉,临走照样不给一个小钱,只把酒碗里一点剩下的“福根”撒进楼窗外的运河里。这一撒不要紧,满河都是酒的香气啊。用这段河水酿出的酒,出奇的醇香,用别的地方的水则不行。造酒的水虽然取自运河,但深水不能酿酒,必须在南川楼下那段河道里,像金山和尚在江心取泉水一样,把一个锡罐子放下去,取从地下泉眼冒上来的泉水。这样才能酿出好酒。 沧酒的出名,也亏了这条运河。从北京通州码头坐船南下的商家,到了沧州大码头上,必定要下船买酒,直到船上装不下一坛酒才开船。那些诗文之士,更是为沧酒写下了连篇累牍的诗文。明代的熊明遇,清代的钱谦益、王士禛、查慎行、施闰章、李调元、洪亮吉等全都留下了关于沧酒的诗文。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更是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纪晓岚是执清代学术牛耳的大学者,他平生不饮酒,不但不饮,而且闻不得酒味,但是他特别推重沧州的名酒,在《滦阳续录》之五中,留下了完整而珍贵的沧酒的史料。他记下沧酒四大奇特之处:一是只卖给普通百姓,而绝不卖给官府的人喝。你打板子他也不拿出来,你出十倍的价钱他也不会卖给你。对于上好的酒,人们只是拿来互相馈赠,而耻于拿到市场上去卖。二是酿法奇特,沧酒不是一般人家能酿造出来的,必是世代相传的酿酒世家,才能掌握好水火的节候。三是水奇,必须用水中地下泉眼中的水。四是饮法奇特,贮存的酒,怕冷又怕热,怕湿又怕干,环境稍一变化,酒味就变了。新酿酒必须放置在木架上,过了十年,才是上品,一坛酒能卖到四五两银子。如果把酒运到外地,或肩扛、车运、船载,一晃动它就变味,必须把它静放几天才能恢复原来的味道。检验沧酒真伪的方法是:喝南川楼水酿的酒,虽大醉却不上头,只是感到四肢非常舒服,想大睡一觉而已,如果喝运河其他段河水酿的酒,情况就相反了。检验新陈的方法是:在架上放了十年的,可以温十次,味不变,到第十次,味就变了。放了一年的酒,温两次味就变了,一点也不能假冒。 这里纪晓岚明写沧酒,实际上也把沧州人的性格淋漓快意地大写了出来。沧酒成为沧州人性格的一种投射。沧州人的这种耿介刚直、不阿权贵、重义轻利,也全融入了沧酒的性格之中。 沧州段运河直到上世纪50年代中期还有相当规模的航运能力。所以这座城市直到现在,还保留了很多沿河城市生活习俗。1965年运河出现首次断流,随后水量逐年减少以至几乎干涸。从1972年到2005年,沧州段运河先后9次为天津输水,达33亿立方米。为了让天津人民喝上黄河水,沿河沧州人不惜毁家纾难,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这也是沧州人性格的又一次写意。 运河穿过沧州。河水流走的只是岁月。 这条河与沧州的命运虽然一次次被改写,但它最珍贵的精神不动产却永远地留存在历史的记忆里。 (作者为沧州市政协副主席、作家协会主席、文学院院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