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怯薛负责皇帝斡耳朵和宫廷内外的守卫。包括阿速卫在内的侍卫亲军,负责皇帝的外围护卫和巡幸扈从 。任何涉及官禁斡耳朵的军事政变,不能不通过怯薛“环卫”。怯薛宿卫分为四部分,号称四怯薛。“每三日而一更”,由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四家族世袭分掌。据叶新民先生研究,亥子丑三日第二怯薛当值,寅卯辰三日第三怯薛当值。仁宗、英家二朝,怯薛长拜住实际所领的仅仅是木华黎家族世袭掌管的第三怯薛 。南坡之变事起至治三年(1323年)八月癸亥,恰在第二怯薛入值的“亥子丑”三日内。就是说,癸亥日,拜住虽以右丞相兼怯薛长扈从英宗,但并不直接负责总领当日御前入值的第二怯薛。这无疑是铁失等伙同第二怯薛的党羽行弑的可乘之机,也是英宗和怯薛长拜住不能控制怯薛,反被杀的客观条件之一。 我们再来看怯薛人员是否真的参与了行试。《元史》卷二0七《铁失传》所列逆党有铁失、也先铁木儿、失秃儿,赤斤铁木儿、完者、铁木迭儿子锁南、铁失弟锁南、脱火赤、阿散、章台、秃满等十六人。其中,知枢密院事也先铁木儿系月赤察儿第四子,仁宗朝曾充第法薛长的。他和御史大夫兼宣徽使铁失都是籍隶怯薛,具有宿卫宫禁义务的随朝大臣。宣徽使锁南、典瑞使脱火赤则很可能是带院使衔的怯薛执事官。卫士秃满的怯薛身份更一目了然 。《元史》卷一四三《自当传》说,另一名宣徽使“秃满迭儿入怯薛之日,英宗被弑,必闻其谋。”事后,秃满迭儿曾遭弹劾,或因泰定帝不诛“逆党胁从者”的诏令 ,未受惩。此人是否直接充当行弑的凶手或同谋?史料阙如,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铁失弑英宗时,秃满迭儿是以第二怯薛人员当值的。他和该怯薛的另外一些宿卫士对铁失弑英宗不仅未作任何抵抗,反而持纵容或观望态度。许有壬《恶党论罪》称:“怯薛官员”为铁失逆党“腹心股脑之托” ,也大体反映了这种情况。 可见,铁失、也先铁木儿、秃满、秃满迭儿等怯薛近侍和入值大臣确凿无疑地充当了弑英宗的内应、凶手或纵容者。部分怯薛人员勾结朝廷同党行弑英宗表明:怯薛不仅可以在皇空虚时凭借宿卫重权等,参与拥立新帝,还有可能、有实力铤而走险,以宫廷政变危及皇帝人身。 频繁的皇位争夺,是元朝立太子新制与忽里台选汗旧俗混存交织而引起的政治现象。部分怯薛或怯薛出身的大臣参与上述争位,并不单纯是怯薛制度本身所造成的。怯薛在历次皇争夺中的作用也不尽相同。当某些朝廷权臣左右局势拥立新帝时,内廷怯薛一般不发挥明显功用(如宁宗之立、顺帝之立等)。然而,当皇位更迭须经过宫廷政变的形式实现时,怯薛组织就因其特有的职权便利充当举足轻重的角色了。我们前面提到的哈刺哈孙拥立海山兄弟,铁失弑英宗,燕帖木儿立文宗等,就属于这一种情况。 (四)结束语 综观怯薛的上述预政活动,不难窥知:陪奏议政和超越奏闻,直接影响着皇帝最高决策;自内降旨和弹射臧否,又可假借皇权对宰相等进行威慑、控驭;至于介入宫廷政变及其皇位更迭,则多系怯薛利用宿卫宫禁等重权不甚合法的特殊作用。此类预政始终涉及朝廷冶的核心部分一皇权、相权和军政中枢决策。其剧烈程度与汉、唐、明内朝官、宦官擅政相比,并不逊色。这表明:作为蒙古国三大旧制之一的怯薛,不仅是元朝军事宿卫体系的核心,而且构成了长期合法或非法地插手朝廷大政的特殊政治势力。换句话说,元代中央政治长期受到怯薛势力的强弱不等的影响或左右,当时的许多重大政治事变和政策倾向,似乎只有与怯薛预政相联系,才能得到正确的认识和理解。怯薛预政,的确是蒙古旧俗给元朝廷带来的一份重的政治遗产。 最后,我们基于以上具体考察,从主从领属性、持续性、集团性等三方面,进一步剖析怯薛预政的特征。从这些特征中,人们可以看出怯薛预政与汉唐明内朝官擅政、宦官专权的某些差异,又可领悟到这种政治现象的深刻社会背景。 怯薛参预朝政,渗透着皇帝与怯薛间较强的主从领属关系。贵族和那可儿(蒙古语“伴当”)、属民间的主从领属,曾经是十二、三世纪蒙古游牧民族社会关系的核心。1206年,成吉思汗扩建万人怯薛,遂把草原贵族与那可儿(伴当)间的主从领属关系,较多地移植到新建的大怯薛中。元朝建立后,怯薛宿卫制及皇帝与怯薛的领属关系大致没有改变。按照蒙古旧俗,这种领属关系与汉地崇道、忠君并重的君臣关系有所不同。它是终身不得变更的私人领属和依附。无论怯薛人员入仕或免官,都始终保持与皇帝的上述关系。这种领属关系之下,皇帝把怯薛当作最亲近、最可信赖的人员,当作以亲驭疏、实施皇权的习惯性工具。同时,也须庇护供养怯薛。怯薛则要向大汗履行扈从征伐、护卫服侍、终身效忠等义务 。由于怯薛的前身草原“那可儿”曾是替贵族服役的自由人,上述领属关系和皇帝与宦官阉奴间的主奴关系也有所区别。它并不意味着怯薛社会地位卑下,反而能给怯薛人员带来尊贵的“根脚”和牢固的宠信,成为显贵于世的资格和阶梯。藉此,怯薛得以充任皇帝的“耳目”、“爪牙”、“心脋”。少数与皇帝彼此“知心”,情同父子,号为“倚纳”(蒙古语近幸之义)。他们“动合旨意” ,手眼通天,频繁以密奏直达宸极,动辄以诏旨挟制大臣。另一方面,这种领属关系也没有造成怯薛与一般官僚间的严重隔阂。因为通过别里哥选和官员子弟入侍,怯薛与汉地式官僚体系之间长期保持了人员流通,一般官员对怯薛与皇帝的上述特殊领属关系,也就倾慕多于忌恨了。要之,皇帝与怯薛的主从领属关系,是怯薛参预朝政的基本凭藉。没有这一层超越一般君臣关系的主从领属,怯薛预政,横行朝廷上下,欺凌宰相重臣,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