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间谍眼里的傲慢 1245年4月16日,是基督教的复活节。奉罗马教皇之命,六十五岁高龄的意大利基督教徒柏朗嘉宾在这一天从法国里昂启程,准备出使蒙古。 尽管年纪老迈,但柏朗嘉宾身体还算强壮。在两年半的时间里,老教徒万里跋涉,于1246年4月4日抵达伏尔加河畔的钦察汗国拔都的金帐,随后又于8月24日抵达哈剌和林,并有幸参加了蒙古贵由大汗的登基大典。1247年11月24日,忠贞的老教徒完成了他的使命,返回里昂。 和汉唐年间频繁东来的波斯、罗马使节有所不同,柏朗嘉宾的东方之行所追求的早已不再是神秘的丝绸和巨额的利润,在他苍凉的背影后面,有着史上最宏大的历史背景。 蒙古人在13世纪征服了东亚和中亚的大部分地区,并继续向欧洲推进,一度挺进到波兰和匈牙利。对此西欧诸国惶惶不安,急欲刺探蒙古人的军备实力、做战韬略以及最新动向,以制定抵御进犯的良策。而这正是罗马教皇派柏朗嘉宾出使蒙古的真正原因。此外,在委托柏朗嘉宾带给蒙古大汗的信中,教皇还试图规劝蒙古人皈依基督教和接受洗礼,甚至希望与其建立友好的盟邦关系,当然,这些目的最后都没有达到。 作为缴呈给教廷的报告,柏朗嘉宾归来后写了一部《蒙古史》。报告重点介绍了蒙古人曾进行过的战争、已征服的地区、所使用的武器装备、最擅长的战术特征以及尚未归顺的敌人。这份报告也能够证实,柏朗嘉宾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罗马教皇派出的“军事间谍”。 对于自己的身份,柏朗嘉宾本人并不隐讳。在报告的序言里,他直言道:“为了能够奉教皇之命而实现上帝的意志,为了替基督徒效劳,我们至少要真正洞察这些民族的意图和计划,将之揭示给基督教徒们,为了……使基督教诸民族不会遭到大规模的杀戮,我们难以钟爱自身。” 汉唐以来,东来的使节已经数不胜数。每一滴水里都会有一个崭新的太阳,每一个西方使节眼里也都会有一个崭新的东方,但一个军事间谍眼里的东方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恐怕得算柏朗嘉宾首开先例。当然,作为一份旨在说服基督教世界相信蒙古人必然西征,要求基督教国家早作战争准备,甚至提前对蒙古人宣战的报告,在对东方世界的描述过程中掺入一些不怀好意地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体而言,柏朗嘉宾对东方世界的印象相当糟糕。蒙古人给他最直接的感觉是鄙视所有人,丝毫不尊重他人,无论对方尊贵与否。在哈剌和林的皇宫里,柏朗嘉宾结识了俄罗斯王公、格鲁吉亚国王和王后以及许多伊斯兰世界的苏丹,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得到蒙古人的尊重。相反,柏朗嘉宾却发现,“那些指派接待来使的鞑靼人,无论身份多么低微,却始终大摇大摆地走在使臣的前面,并始终占据首席和最高的位置”。在这位老基督徒看来,蒙古人是人类中最为盛气凌人和不可一世的民族。 蒙古人的性格留给柏朗嘉宾极坏的印象:暴躁易怒,喜欢撒谎行骗,为人狡黠,善于欺生,而且格外地贪婪和吝啬。柏朗嘉宾感叹:“在他们之中几乎发现不了任何真挚直率的性格”、“这些人无论在吃喝和其他处世为人方面,都十分肮脏卑鄙”、“这是一些最为贪婪地向别人索求东西的无耻之徒”、“总而言之,列举他们的丑陋恶习太费笔墨,我确实无法将之一一记录下来”。 不论如何不愿意,应该承认,柏朗嘉宾所看到的、听到的和说出来的,是实情而非诬蔑。对蒙古民族而言,十三世纪是一个充满了血腥、暴力、屠杀与掠夺的时代。原始武力征服的快感理所当然会促成胜利者对失败者或臣服者的暴躁;骗开城门然后撕毁诺言大肆屠城的事情也不止一次上演过;至于贪婪和吝啬,驱使着蒙古骑兵跨上战马最原始的动力,本就莫过于掠夺。 也许是为了加深基督教世界对蒙古人的恶感,柏朗嘉宾还提供了许多蒙古人生活方面令人作呕的细节。他们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包括人的尸体在内;他们甚至还把母马生驹时分泌的液体及其马驹同时吞噬;柏朗嘉宾还发现,蒙古人竟然吃虱子,而且吃得振振有词:“既然他们吃过我儿子的肉和喝过他的血,难道我不应该把他们吃掉吗?” 蒙古人从来不用水刷洗盘碗器皿,偶尔也许会用肉汤来洗一下,洗完后还要把刷碗水与肉一起倒回锅里。 蒙古人既不肯自己洗衣服,也不许别人洗,雨季更是如此。 这些令人作呕的生活细节虽然显得很夸张,但也绝非诬蔑。蒙古骑兵驰骋千里,轻装速进,素无后勤补给,多靠以战养战。遭遇攻坚难下,以人肉、马驹和羊水充饥,并非怪事。至于从不用水而只用肉汤洗刷盆碗,而且肉汤还要回收,则确属实事。蒙古人从来不洗系犬索,认为将它们洗干净挂起来晾晒的话,天神就会大发雷霆,似乎也可视为柏朗嘉宾所谓的蒙古人从来不洗衣服这一说法的源头。作为一个称职的间谍,柏朗嘉宾不会在报告中面壁虚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