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教50余年 诗意汹涌课堂 上课了,林庚先生身着丝绸长衫,神采奕奕。台下学生屏息凝神,但等开讲。林先生并不匆忙,虽眼神灼灼,说出话来却慢条斯理,京腔京韵。可不要以为先生会平铺直叙,上来就是一串问题…… 好似凭空划出一根金线,却在同学的心里引起轩然大波,紧紧盯住台上狠狠挠了一下他们痒处的先生。先生清癯儒雅,微笑不答,静静地站在这些路标处等待同学一一跟上。好了,同学已经聚会精神,手里的笔也整装待发。果然,先生开始旁征博引,扎实的材料,严密的论证,充盈着语言的诗意。真知灼见若珍珠抛洒,却又被问题牵引,不蔓不枝。提到前贤,语蕴敬意;谈及谬论,言藏锋利。台上台下,激荡着美的灵光。似乎不是在讲课,而是在写诗,先生和同学交换和传递的,也是对文学和艺术的敏感与默契。 到紧要处,先生一回身,就是一黑板一黑板漂亮的书法。而后忘情长吟诗句:“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此时先生长衫无风自动,亦恍若仙人。接着是悠长的停顿,若回味这“悲秋”的先声,如何笼罩了汉魏数百年的诗坛,又怎样余波袅袅,在此后的诗文歌赋中丝丝绕梁……转眼间,教室中木叶纷纷,落地无声,却在学生心中激起锵锵回音——那是对真文学的服膺、赞叹,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诗意已经汹涌了课堂。 林庚:"追寻那一切的开始之开始" ![]() 燕南园62号的绚烂霞落 北大燕南园62号的林庚寓所 林庚一生推崇寒士、布衣精神,他自己亦极简朴。谢冕说他的家:“绝对与豪华无涉,说是清贫,也未见过分。有一个厅,却是连一套像样的沙发也没有。记得有一只过时的冰箱,倒是被放到了显要的位置,这就越发显示出‘家无长物’的特殊境况。” 林庚的讲课风度几成传奇。曾任林先生助手的商伟曾撰文回忆先生风采:“二十多年以后回想起来,先生的讲课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他诗人的气质和风采。先生身着丝绸长衫,风度翩翩,讲课时不读讲稿,只是偶尔用几张卡片,但是思路清晰,且旁征博引,让我们一睹文学世界的万千气象。先生用的几乎是诗的语言,而他本人便如同是诗的化身。我记得当时我们完全被征服了。全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连先生停顿的片刻也显得意味深长。这情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诗的魅力和境界。” 林庚先生在睡梦中驾鹤西去,无疾而终。刘占召说:“我们为林先生的去世感到悲伤,但对林先生来说,这也是一种幸福吧。他一生平静自然,走时也如此从容,这是高不可及的生命状态。我们同学说:这是上帝对他的报答。” 吴泰昌则说:“50年前我们在校时,给我们讲课的朱光潜、吴组缃、王瑶等老先生一个个都走了,林先生是走得最晚的。虽然令人唏嘘,但这是自然规律,一代接一代,一茬接一茬,文学研究的后人在这么好的基础上,应该做出更多成就。”“这条路上的行人是不会断的。他们都是一缕光辉的霞彩,又组成了绚烂的大片云锦,照耀过又消失,像万物消长一样。霞彩天天消去,但是次日还会生出。在东方,也在西方,还在青年学子的双颊上。”长年居住在燕园的作家宗璞,20年前在《霞落燕园》中如是说。此时此际,这句话仍不过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