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以后,随着江南经济的开发和发展,吴语文学异军突起。特别是到了明代中后期,以苏州等地为代表的民歌,俨然取代了魏晋六朝时以南京等地为代表的吴歌成为文学发展史上的一朵奇葩,赢得了当时及后世士大夫的喜爱,明代剧作家卓人月说“我明诗让唐,词让宋,曲又让元,庶几《吴歌》《挂枝儿》《罗江怨》《打枣竿》《银绞丝》之类,为我明一绝”(陈鸿绪《寒夜录》引)。公安派主将袁宏道也说“今之诗文不传矣。其万一传者,或今闾阎妇人孺子所唱《劈破玉》《打草竿》之类,犹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甚至直到清代,贺贻孙在《诗筏》中仍说“近日吴中《山歌》、《挂枝儿》语近风谣,无理有情,为近日真诗一线之存……每欲取吴讴入情者汇为风雅别调,想知诗者不为河汉也”。可惜贺贻孙后来并没有进行他说的这项工作,因此我们今天还能够欣赏到当时雅俗共赏充满奇趣的明代吴地民歌,不能不感谢冯梦龙编选的那三部民歌集《挂枝儿》《山歌》和《夹竹桃》了。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历代对吴地民歌赞誉有加的多是吴地或长期寓居于吴地的人,至于要吴地以外的,特别是后世的读者理解欣赏那些地域色彩极重的吴地民歌,不免有三难,一、对其中的方言语词理解困难;二、对当地的风土民俗缺乏了解;三、对民歌中特有的修辞手段和表现方式缺乏深刻的体认。有鉴于此,刘瑞明教授近十数年潜心于明代民歌特别是冯梦龙所编选的三种民歌集的研究,撰写了一大批高质量的论文。在研究过程中,刘先生发现汉语民歌中普遍存在着一种谐音造字法修辞手段,特点是“隐实示虚,设难成趣”。以此为锁钥,刘先生终于撰成《冯梦龙民歌集三种注解》(中华书局出版)。 笔者购置一册拜读之后,益信此为“采铜于山”之作,盖先生殆以清儒治经之法研治民歌。刘先生在解读三种吴歌时,即广征同时及其后世各种文献及民歌,从俗文学、性风俗和语言学等多角度互相参证,创获颇丰。不少讲解,虽要言不烦,却令人如灌醍醐,豁然贯通。如《山歌·笑》:“东南风起打斜来,好朵鲜花叶上开。后生娘子家没要嘻嘻笑,多少私情笑里来”。刘先生注释说:“东南风是偏方向的风,以‘打斜来’趣说别人会把春心说成‘邪’情。表面上以‘莫要’作劝,实际上是赞誉勇敢的私情。言在此,而意在彼”。记得笔者刚读到此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在地质队时,身边正处于嘤嘤求偶阶段的年青人唱的类似的小曲来,不禁莞尔。 诸如此类,书中在在皆是,相信读者读后当信我言不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