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读书,每每净手焚香,以示对文字和书册的虔诚。今人读书,形式和程序大大简化了,那份敬畏之心却是一脉相承的,倘若有幸遇到著书立说的专家教授,更是肃然起敬,如遇神明——无论是现实相逢,还是纸上神交。但是近来,这种美好的感觉逐渐复杂微妙起来,掺杂了一丝疑问、反感还有一些惶惑不安。 走进书店,书的豪华装帧已经蔚然成风。其中最吸引眼球的,无疑是封面、封底,还有拦腰一般如锦上添花的“书腰”,而这三处之所以诱人,恰在于其上叠梁架屋一般堆砌的专家推荐意见。畅销小说《元红》艳红的封面上,赫然竖排“继《平凡的世界》之后的经典力作”,封底则是“人气”专家的倾情赞评:“……是我们此时精神状态的一个范本,它很‘秀’,很浪漫,……它见证了我们的艰辛和我们永不停歇的自我抚慰。” 如果说这还可能是书商出于商业策略的寻章摘句,那么,展读一篇篇专家书评,几乎没有读书人能够抵挡那种权威的高调评价,比如:石钟山《天下兄弟》“因其戏剧性而具有可读性”;从父子关系转向兄弟情谊,意味着“从敬畏历史的写作姿态中走了出来,从而以一种自信注视叱咤风云的当下”…… 专家评说的效果远胜于明星广告。当蒋雯丽言之凿凿说宝宝天天享用某品牌奶粉,当范伟向全国人民诡秘地奉上“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著名秘密,你可能会在明星信誉大打折扣的今天保持一份清醒,拒绝接受他们提供的信息或暗示。但我们对业内专家是不设防的。专家意味着文化品位,意味着审美取向,意味着精神价值。 但是谁也无法保证我们听得正确。《元红》之走红,不能排除其情节简单、趣味媚俗、网络传播以及满足部分人猎奇心理等大众消闲文化因素;《天下兄弟》绝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小说,它介于小说与连续剧故事梗概之间,其不完整的特征有目共睹。但专家一向善于扬长避短,总能够找到合适的评论角度。你认为它过于戏剧化以至于脱离实际,评论家却说戏剧得好,戏剧得可读!你还纠缠于文本,认为其中的兄弟关系造作、离奇,不食人间烟火,专家早已宕开一笔,高屋建瓴地实行宏观把握…… 评论首要原则是给作家作品以恰当的定位,就像确定一个悬浮飘忽的点在坐标系中的位置。恰当的定位是评论的前提,也是抵达中肯、公允和价值核心的始发站台。而时下的评论,故弄玄虚的赞美、百无禁忌的拔高、强词夺理的吹捧成了家常便饭。事实上,脱离作品实际的强词夺理,是评论失语的另一种征候,只不过它用发言的方式掩盖失语,更方便欺骗和迷惑大众而已。 沉默,尤其是专家学者在必要的时候保持沉默,不失为一种美德。对于呕心沥血却难以突破的作家,沉默是一份宽容和抚慰;对于一炮走红、几近迷失的作者,沉默意味着一句善意的提醒;对刚刚超越习作范畴踏上文学漫漫长途的新手,沉默则是一种美好的期待。专家先生,请慎用手中的话语大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