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闱”是古代中国妇女生活领域———家庭的代指。这一领域,在 19世纪和 20世纪初期的西方传教士笔下,曾经只强调中国家庭与西方截然不同的特点。 作为海外中国妇女史的开山之作,《内闱》在以下两个方面开创了中国妇女研究的新局面,使中国妇女史的研究成为一门真正的学科:第一,在中国古代,女性并不仅仅是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牺牲品,她们的挣扎、竞争和努力同样或多或少地改变着自身的命运,参与了她们生活于其中的社会和历史的进程并使她们呈现出女性的魅力;第二,女性并不在她们生活于其中的国家、经济、宗教或文化发展的影响之外,她们毫无疑问也是历史的一部分。而在选材问题上,作者致力于宋朝妇女史的研究。这是因为,“宋朝是前所未有的变化的时代,是漫长的中国历史中的转折点。”但是关于宋史的研究却有着相互矛盾的征兆,一方面,它是妇女的处境明显趋向变坏的时代,另一方面,宋代的妇女却有着很大的财产权。这种关于女性地位变化的矛盾对于作者有着揭其秘密的吸引力。在运思焦点上,为了再现更真实的妇女经历,作者一方面把婚姻作为论述的重点,以便更多地从女性视角看待家庭生活,另一方面把婚姻看做包含着部分矛盾、多种观念和形象的文化框架,从而实事求是地抓住中国古代的个人幸福和社会秩序以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纽带,展现作为母亲的妇女有充分的机会创造她们的生活。 为了揭示宋代妇女不仅仅是单方面的男人行动的对象,她们还是创造、解释、操纵和讨论她们生存状况的行动者,作者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了具有说服力的分析。 首先,因为人们的行动和满足感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妇女虽然不可能拥有男人所拥有的一切,但是在体制内的激励机制下,耐心和坚持的女性在她们的位置上能够得到体制提供的更多的好处。如年轻姑娘的礼貌、端庄和勤劳能保住亲人的关爱和恩惠;妻子们的忍受苦头和积极劳作,使自己对丈夫更有吸引力,她们的努力生养小孩特别是男孩,并进而教养出孝顺、有出息的儿子,能感到被爱和被尊敬,所以她们把很多才能和技巧用在孩子身上:利用自己的文学修养教孩子读书,用人类天性和社会关系方面的知识教给孩子的道德准则和让别人愉快的能力,等等。 其次,婚姻作为创造和保持阶级不平等的主要机制,促使妇女通过增强自己的能力而生存或进入、滞留在上层阶级之内。如农户的女儿只有纺线织布才能拿到市场上换钱;纳妾制的存在迫使上层家庭为女儿准备一份可做生活来源的嫁妆并让她们接受教育;为孩子择偶可以不断地更新各种社会阶层的身份意识,使它们在财产、品级和家族声望方面取得优势;关于女人美德的话语规定了学者———家族的妻子应当具有的美德和素质,很多体现美德的做法得到了大家族的推崇和施行。由于社会性别概念和婚姻实践如此紧密地与荣誉和身份相联系,女性就特别注意在这一方面锻炼和保持她们的角色。 再次,参与婚姻实践和阶级制度的重大变迁的需要促使妇女适应这种变迁。如母亲训练女儿具有上层家庭妻子应有的那种正经姿态和朴素的外表,或妓女的魅惑力,或仆人的忠顺,那些不愿过苦日子的女人自愿选择做生活有保障的妾,那些做妾的女人只要有机会改善自己的处境,就会使劲争取主人和女主人的青睐;女人为了让她们自己和她们的女儿显得更漂亮而决定给自己的女儿裹脚,这实际上已经承认有必要模仿妓女使自己和自己的女儿更吸引男人的诀窍;女人更愿意把更多的家产送给女儿导致了嫁资的上扬。当然,妇女参与种种上述变迁的作用不应当被估计过高。但是,正如作者所指出的,婚姻和女性境遇在宋代的变化并没有使有望社会进步的变化持续下去,却使有违妇女利益的变化延续了下来。这归结于中国父权制的强大和僵硬。 伊沛霞的这部妇女史不仅使我们了解了宋朝的妇女,而且也促使我们重新审视我们对历史和历史进程的理解。它告诉我们:“在我们努力地思考了女人在哪里以后,中国历史和文化看来就不一样了。” 《内闱———宋代的婚姻和妇女生活》沛霞著 江苏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