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由上述可知,导致思维与存在分离、本体世界与现实世界对峙的二元论问题,实质上是本体世界建构中把意识思维、抽象概念加以独立化、绝对化和神秘化而导致的必然产物。海德格尔指出,古希腊哲学家关于存在本体的形而上学建构兼具“神与逻辑学”的一体性[10](p34);笛卡尔关于上帝存在的证明及“天赋观念说”;黑格尔认为,真理作为哲学对象在其最高意义上就是上帝等等。这表明,传统形而上学在探索世界何以可能的根源时,总是把理论用以阐释世界的最高概念当作神,并赋予其宗教意识的神力。哲学的最高目的在于确认与实现思想与经验一致、理性与现实和解。现代哲学致力于以不同的方式消解传统形而上学,其目的在于超越传统哲学的二元思维模式,走出理性思辨的理论视域,实现理性回归生活世界。而实际的情形却是:现代形而上学家们虽然立足新时代的精神境遇并注入新的合理元素,但仍未能跳出内在意识的牢笼真正触及现实生活本身。胡塞尔建构的生活世界并非现成存在的经验实在,而是经过先验悬搁、还原之后的一种先验主体性的精神生活成就和纯粹先验的现象,即纯粹意识的生活世界;海德格尔试图在对存在的批判矫正中以此在的生存建制取代主体性,但他依然行走在主体性的轨道上;哈贝马斯基于交往理性的生活世界理论面对现实世界总是显得软弱无力。由此可知,真正超越传统形而上学的关键并不在于彻底否定理性思维,而是真正跳出这种意识思维的窠臼返身去审查其出身和来历。马克思哲学就是从此入手破解传统形而上学的内在根据从而创制自己的“新世界观”的。 马克思就读柏林大学时已开始探究古希腊哲学。他在《伊壁鸠鲁哲学》笔记中针对世界的界限问题指出,界限是需要解释的东西,所谓解释就是界限作为客观存在的感性现实,其本质和意义如何应由人来领会、赋予和明确,即必须凭概念把界限把握为观念性的东西才能得到明确的理解,而解释界限的根据就是这种观念的内在性和必然性。因而世界这一观念的本质就存在于人的意识思维中,对人而言,世界不仅是客观外在的,更是意识思维所创造并再现其内部的,外在世界再现于意识思维就是这种解释[11](pp12-20)。马克思肯定客观事物的观念把握,但不赞同意识脱离客观事物并无限夸大其能动作用。伊壁鸠鲁认为,理性面对天象的挑战不断克服其顽固性,力求只按其声音来预言天象。这种天象预言其实是意识自身的一种自我阐述。马克思质疑这种宇宙观,指出其关键性的问题在于弄清意识是怎样获得解释外在事物的观念的,以及精神如何创造出世界的问题。古希腊哲学家对此问题的解释显然具有神秘的不合法性:武断地认为意识中的先验观念同其阐释的对象自然地联系在一起。马克思批判地认为,他们只知道观念存在于意识中,却不知道其真正的来源和必然性。探究世界的正当方式应是“世界既是观念,同时又不脱离实体及其运动;既不与自然界的状况、物质的特性相违背,又引导、规约着它们的发展,体现着它们的本质”[11](pp12-20)。 而后,马克思把这种探究世界的方式进一步发展确认为一种包含意识在内的实践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正是以往的旧唯物主义、唯心主义所缺失的,在马克思看来,无论是以“客体或直观”方式认知感性现实的旧唯物主义,还是以理性思辨把握形而上对象的唯心主义,皆因不懂得实践活动的批评意义,才导致对客观世界的两种极端对立的片面性认识,并造成理性与感性、思维与存在之间二元对立的紧张关系。马克思批判地断言,以自然哲学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从感性视域出发所抽象地孤立地理解的与人的实践活动无关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12](p178)。而真正现实的自然界实质上形成于人的实践活动中,亦即在人类社会产生的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通过工业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类学的自然界[12](p128)。与之相对,思辨唯心主义所持守的决定和阐释现实世界的思想观念,也不是脱离实践活动而先验自明地存在的,其产生与发展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13](p29),亦即思想观念作为人们物质生产及其交往关系的直接产物,其实质是人们物质生活过程的能动反映及其必然升华物,其表现形式是以概念为基础的现实语言。马克思通过实践视域揭开了传统形而上学“内在根据”神圣性与绝对性的神秘面纱,使形而上学及其相应的意识形式失去其“独立性的外观”,进而寻找到意识观念产生、存在与延异的根源在于“那些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这个现实的同时也在改變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12](p30)。由此断言,意识、概念和思维作为形而上学得以存在的内在根据从来都不是独立自存的,而始终都是在实践活动中被意识到的存在即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马克思基于哲学自身发展对传统形而上学“内在根据”的现实破解,只不过是把被遮蔽的东西(实践活动)重新挖掘出来,并给予真实的探究,揭示出它应有的实质内涵和价值,凸显其实际的意义,从而使哲学发展奠基在本真的基础上,唯其如此,马克思才能真正超越或颠覆传统形而上学而开启实践思维的新视域,从而创制基于实践思维的“新世界观”,才能坚持从实践视域出发去把握自然界和意识思维的本质,并在此基础上实现感性与理性、思维与存在、自由与必然之间的真正和解与统一,不断开辟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的新境界。作者:陆杰荣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