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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如说儒》第五讲:博爱的另一张面孔(3)


    那么为什么孔子不直接地把这个“一”是什么告诉曾子呢?而要采取一种隐微的说辞,因为这是作为政治家、作为哲学家,孔子一定要遵守真理必须秘传的原则。真理必须要秘传,孔子早就看清楚了这一点,他说:“可与之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之言而与之言,失言。”这个人你可以跟他讲真理,但是你没跟他讲,你就失去了这个人。这个人你根本不应该跟他讲真理,因为一切的圣贤早就看清楚了一个道理:真理在于那种愚笨的人看来,它就是一场笑话,所以老子说得好,说“下士闻道则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孔子认为说你根本不应该跟他讲真理的人你跟他讲真理,你是对不起真理本身。
    刘小枫先生认为真理是需要秘传的,因为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过沉思的生活必然离群,超出百姓的生活旨趣,对百姓生活是一种潜在的政治否定,意味着百姓的生活不如沉思生活美好,从而与其构成价值冲突”。这是第一点。再有,“哲人沉思的美好生活的可能性,意味着哲人所思考的事情已经潜在地否定了现存政治制度的正当性,从而与现政权构成价值冲突”。也就是说真正的思想家,真正的哲人,他们所思考的真理一定是既不讨好大众,也不讨好当权者的。刘小枫先生曾经在中山大学做过一次讲座,题目叫做《哲学与性命》。刘先生讲座说的第一句话是说:“今天这个讲座题目错掉了,我本来不是这个题目,是这个哲学系的人他们给我改了这个题目,我要讲的题目是《哲学与性命攸关》”。那么他接下来就讲,为什么苏格拉底会因为思考哲学问题死掉。
    直接说出真理,可能会给哲人带来非常现实的危险,这一方面是因为统治者不喜欢听真理,一方面也因为大众不喜欢听真理。孔子的道,它是士君子仕进之道,它一方面要解决政权的合法性问题,你只有对老百姓好,你只有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你才能够称得上是一个合法的政权,这种话那些做君主的人是不愿意听的。另一方面要解决统治原则、统治方法的问题,统治原则就是仁,要讲仁政;统治方法呢,你就不能够全靠刑罚、政治,你要靠礼乐,你要靠道德、教化,这些也是统治者不愿意听的。修身是孔门哲学的开始,但是不能到修身就结束,修身是为了齐家,齐家是为了治(音持)国,治国是为了平天下。但是“修齐治平”这套思想并没有什么威胁,孔子没有必要对曾子隐瞒,孔子需要向曾子隐瞒并且认为会带来很大危险,只能靠你自己悟的,我认为只有他的基本立场,也就是他的世界观,这个世界管就是差等。而这一立场必然会挑衅统治者,必然会挑衅老百姓。
    我们可以反问一下,为什么孔子会讲忠恕?为什么注重从容的中道?为什么孔子会注重自诚之性和性之诚明?孔子讲说有“自诚明”和“自明诚”。自诚明的人是最了不起的,这种人呢是经由自己人格的完成而变得明白;自明诚的人呢,是次一等的,他是经过自己刻苦的努力,他通过“明”这样的一个过程,去获得了诚,获得了人格的完成,这叫自诚明与自明诚。
    为什么孔子会讲这些东西?答案很简单。孔子讲忠恕,讲中道,因为人生在世所面临的全部的现实问题就是群己关系的问题,社会和个人之间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的问题,也就是你如何对待自己,如何对待他人的问题,如何对待社会全体的问题,这些问题你只能够从人性上去解决。人性有共性,但是更多的却是差等,人性的差等首先就表现为有上智、有下愚、有中庸。那么中庸它,我们知道它本来的含义是指的是“通贯之用”。汉儒的解释是说叫“中和之谓庸”,宋儒的解释叫做:“中”是不偏之谓中,“庸”呢是不易谓之庸,就是平常的道理,不偏不倚的道理。这两个说法我都不能认同,我认为这个“中”指的是贯通,庸是用,贯通之用,也是讲的人格之完成之用。后来人们在日常用语之中所指的中庸就是指的中人之资,他的智商、性情都是一般人,这叫中庸。这里面我刚才说的上智、中庸和下愚是指这个意思。
    孔子理想的社会是尊崇上智,教化中庸,贬抑下愚。所以孔子他的一切的教化的学说都是基于人性有差等这样的一个客观现实。又因为人性的充分发展,一定要有赖于诚,所以他才特别注重诚。修身之道在于,脱离蒙昧,化性起伪,通向德性诚明;教化之旨,在于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天地之道,儒家提出来的叫天尊地卑;为政之术,孔子讲的是叫“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性命之道、天地阴阳、政事学术,样样都体现了差等,而且每一样都是因为人性本身的差等而设计。所以孔子的“一”,只能是指差等,这是孔子对人性的基本看法,也是孔子的基本世界观,也是孔子一切哲学的出发点。
    人性有差等,这是大众所无法接受的事实。他们宁愿相信命运有轮回,也不肯承认自己在心性智力方面不如他人。直接说出这样的一个真理,孔子就有可能面对现实的政治威胁,这是孔子不直接向曾子讲,而是希望曾子去自悟的根本原因所在。可惜的是,曾子的体悟终究不足,他没有能够理解到这一点。因为有差等,所以才有了伦类,伦理学的伦,有了伦类才有了礼乐教化。把差等当成“一”,你就会发现孔学就像一根线把整个的珠子给贯穿起来了。清代的儒家王先谦先生,他在《荀子集解》的序里面称赞荀子,他说荀子讲“伦类不通,不足谓善学”,你不懂得分别,不懂得把它分成各种的等级,各种的类别,你不足以称之为善于学习。又说“一物失称,乱之端也”,但凡有一样东西它脱离了它应该在的那个位置,这个天下就要大乱了。王先谦做了这样一番评述,说荀子的思想是:探圣门一贯之精,洞古今成败之故,议论不越几席,而思虑浃于无限;身未尝一日加民,而行事可信其放推而皆准。”这段话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他一下子就得到了空门一以贯之之道的精义所在,他洞察了古今历史上的政权的成败的因缘,他的议论虽然仅仅是在书斋之间,但是他的思虑却是超越了时代的。他从来没有一天去做过官,但是他的所有的思想都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这里面特别要注意的是王先谦强调,荀子的思想是“探圣门一贯之精”,也就是说王先谦对于孔子的“一以贯之之道”的“一”和我的理解是一致的,讲的是差等,是伦类,有差等有伦类才有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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