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人物之一:韩信》 韩信,淮阴(今江苏淮安)人。据今人考证,他出生不会早于秦始皇十七年,即公元前230年。(也有说公元前228年)西汉开国功臣,初属项羽,后归刘邦。汉朝建立后,封为淮阴侯。公元196年,被吕后和相国萧何设计斩杀于长乐宫。死时的年龄应该不超过40岁。 一、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刘邦曾经这样评价韩信:“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韩信可以说是刘邦手下的第一战将,战功卓著,是当之无愧的常胜将军。 1、高远的战略眼光。 萧何月下追回韩信之后,曾经这样对刘邦说:“大王要是仅仅想留在关中称王,那么有没有韩信无所谓;如果真想和项羽争天下,那么除了韩信再没有第二个可以谋划的人了。”可见萧何对韩信是多么的器重。在萧何的力荐下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就在这时,韩信说出了汉代版的“隆中对”:刘邦没有必要怕项羽,项羽现在虽然势力强大,但是终究不能成大事。项羽叱咤风云,一人能敌千人,却不能善用手下的将官,这只是匹夫之勇;项羽平时见属下生病就流着眼泪分给食物,但是属下有功了,却拿着将印舍不得给,这只是妇人之仁;当年义帝和天下人约定:“先入秦者王之。”刘邦先破秦,但项羽却自称“西楚霸王”,分封诸王,放逐义帝,这是失信天下;项羽所到之处无不烧杀抢掠,百姓怨声载道,这是失去民心。反之,刘邦却是首先入关的,按约定应该称王;而且刘邦入关,和百姓约法三章,秋毫无犯,尽得民心。所以,刘邦要是举兵反抗项羽,可以说是名正言顺,一定能打败项羽。一席话说得刘邦“大喜,自以为得信晚”,从此刘邦正式开始了和项羽的四年之久的楚汉战争,并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建立了汉朝。所以后人评价说:“淮阴之初说高帝也,高密之初说光武也,武乡之初说昭烈也,若悬券而责之,又若合券焉。噫,可谓才也矣。”(王世贞《史记评林》引) 2、卓越的军事才能。 韩信的谋士和知己蒯通曾经这样总结了韩信一生的军事功绩:“足下涉西河,掳魏王,禽夏说,引兵下井径,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催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向以报,此所谓功无二于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 这里的“掳魏王”指的是韩信拜将之后的第一战——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的灭魏之战。韩信采取声东击西,避实就虚之计,先将大量船只集中在蒲坂对面的临晋,作正面渡河佯攻之势,暗地却从上游夏阳渡河,奇袭安邑,突然出现在魏军背后,大破魏军,擒获魏王豹,平定魏国,改魏国为河东郡。 “禽夏说”指的是紧接下来的第二战——发生在当年九月的灭代之战。韩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乘胜挥兵东攻阏与,一举击败代军,杀主将夏说,代国被韩信所灭。 而井径之战不仅是韩信军事史上的一次重要战役,也可说是历史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 这场战役,韩信一开始就处于极为不利的形势:首先,兵力不足,战斗力弱。由于刘邦在荥阳主战场战事不利,紧急抽调了韩信攻赵的大部分精兵,仅为韩信留下不到三万新招的士兵。而韩信要面对的是以逸待劳的二十万赵军。其次,地利尽失。井陉关为太行天险,是赵国西部的天然屏障和重要军事关隘,《吕氏春秋•有始览》把井陉列“天下九塞”之一,此时被牢牢控制在赵军之手。再次,韩信劳师远征赵国本土,孤军作战,面临后勤补给困难等诸多不利局面。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面对不利形势,韩信卓越的军事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首先是知己知彼。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能做到知彼,无疑对己方是极为有利的。而韩信当时正具备这样的条件。当时韩信是和张耳一起指挥这次战役的。而张耳恰恰就曾经是对方主帅陈余的至交好友,两人曾并肩抗秦,后来反目成仇。但陈余军中肯定还有一些张耳的耳目。由此我们可以推想,陈余军中的情况韩信这边不可能一点不知。比如,广武君李左车曾劝说陈余深沟高垒,坚壁不出,以奇兵迂回汉军背后,夺其辎重,断其粮道,置汉军于“前不得斗,退不得还”的困境,然后伺机决战。这本是赵军正确的作战策略。但可惜陈余没有采纳。这个消息马上就被韩信知道了。韩信因此才敢大胆采取背水列阵,引赵军决战于平野,派小股骑兵偷袭赵军营垒、拔旗易帜的作战部署。其次是背水列阵,自绝后路。兵法云:“致之死地而后生。”如果是正面决战,韩信的区区三万人马绝对不是赵军二十万大军的对手,所以,韩信把他的三万新军背水而列,士兵无路可退,只有拼死一战,以一当十,逼得赵军只好退回军营。再次是虚张声势的心理战。古人说:“善用兵者,以虚为实;善破敌者,以实为虚。”韩信料到赵军久战不下,必然回撤,所以事先已悄悄派轻骑二千,每人持一面汉军红旗,趁夜色迅速从小路绕到抱犊山隐蔽,窥视赵军,只待赵军倾巢出动与汉军交战之际,立即冲入赵营,抢占壁垒,拨掉赵帜,遍插汉军红旗。所以当赵军看到己方的军营已经遍插敌军的旗帜时,顿时军心大乱,四散奔逃。兵败如山倒,陈余的二十万大军就这样被韩信打败了。 后来还有“胁燕,定齐,南催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等一系列辉煌的战功,终于扫平诸强,达到了个人事业的顶峰。 二、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 韩信墓有一副非常有名的对联:“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这一“知己”说的是萧何。当年是萧何月下把韩信追回来,才有了韩信后来的拜将封侯;也是这个萧何,帮助吕后把韩信骗到未央宫杀了他的头。所以民间有“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谚。这“两妇人”说的是给韩信食物吃的漂母和后来杀韩信的吕后。我以为,“存亡两妇人”不假,但“生死一知己”却不准确。至少,在韩信的一生当中,还有两个知己。 韩信的第一个知己应该是一个叫滕公的人,也就是夏侯婴。 这个夏侯婴和刘邦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他不仅是刘邦的老乡,而且两人有过命的交情。当时,韩信坐法当斩,在刑场上,正好看见滕公经过,大呼:“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后来又与韩信一席谈,“大悦之”,并且马上把他推荐给了刘邦。刘邦拜韩信为“治粟都尉”。可见,如果没有滕公,韩信早已成刀下之鬼,更不可能有后来的旷世奇功了。而且就是这个滕公,后来和刘邦一起悄悄来到韩信的军营,夺了他的兵权。 韩信的第三个知己就该是一个叫蒯通的人了。 蒯通原是齐国范阳人,他是一个有野心、会相人之术且能言善辩之士。就是他,在刘邦派的使者郦食其已经劝说齐国投降的情况下力劝韩信用武力拿下齐国七十余城,为韩信扩充自己的实力立下汗马功劳,才使韩信有了和项羽刘邦叫板的资本。应该说,蒯通当时劝说韩信主动功下这七十余城齐地,恐怕就有了让韩信自立为王的意思,同样,韩信采纳了他的计策,也不能不说自己内心里面就没有同样的想法。所以,当项羽与刘邦相持不下之时,他看出韩信举足轻重的特殊地位。于是他去游说韩信。 首先,他假借相面术来暗示韩信。他说:“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而看韩信面相“不过封侯,又危不可安”,看韩信背相却是“贵不可言”。他给韩信开出的良策是:与项羽、刘邦“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应该说,以韩信当时的实力,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如果韩信真的采纳了蒯通的计策,汉朝的历史就将改写,三国鼎立的故事恐怕要提前上演了。 其次,当韩信说刘邦待他很好,他不能向利背义的时候。蒯通于是给韩信分析厉害关系:第一,人心难测。现在虽然君臣相安无事,但难保以后不会变化。比如越王勾践和大夫文种,那也是生死之交,后来呢?文种还不是一个死。可见,君王只能与他共患难,不能和他共享乐。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韩信当时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而他自己却不知觉。因为,“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这样下去,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这些话实在是肺腑之言,诛心之论,非死心塌地者不能言。可惜,韩信优柔寡断,疑虑重重。 过了几天,蒯通最后一次劝说韩信当机立断,自立门户,他打比方说:“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踯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并且用时运来劝说韩信:“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可惜韩信至死不悟。 由此可见,如果韩信听从了蒯通的劝告,不仅不会有后来的杀身之祸,而且天下还真不知鹿死谁手呢。 三、韩信到底是何时有了谋反之心? 关于韩信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了反意,《史记》上说得很清楚:“陈豨拜为钜鹿守,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叛,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可见,韩信真正有了谋反之心是和陈豨联络结盟开始的。但是,在天下未定之前,韩信的三个举动让人不能不有所怀疑。 一是打败赵国之后,不为自己求王,反而为张耳求封赵王;二是听从了蒯通的建议,在齐国已经决定投降的情况下仍然用武力打下了齐国;三就是平齐之后,向刘邦要“假王”的称号。试想,韩信不给自己求王却替张耳求封,有没有试探刘邦之意?执意攻打齐国,有没有借此壮大自己势力之意?挟重兵求封王有没有它日自立门户之心?凡此种种,不由人不猜测。让人玩味的是刘邦对韩信这三个举动的态度。对韩信的第一个举动,刘邦是欣然应允,马上封张耳为赵王;对韩信的第二个举动,《淮阴侯列传》上没说,猜想起来,恐怕是心里没那么舒服。事情明摆着,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上上策,韩信执意要打,刘邦当然不会高兴;至于对韩信的第三个举动,《淮阴侯列传》上说得清清楚楚:“刘邦大怒,骂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幸亏张良、陈平蹑足附耳一通,刘邦才醒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由此,我们也试想一下,刘邦封张耳却不封韩信,是不是有对韩信有警告之意?韩信自作主张打下齐国,刘邦不是不恼火,只是木已成舟,打也打了,还得用着韩信的几十万大军,所以暂时隐忍不发;至于到了第三次,韩信露出庐山真面目,直接要“王”时,刘邦此时杀机已起,韩信将来是必死无疑了。 由此可见,说韩信早有不臣之心,恐怕也确实武断了些,证据不足。但要说他真的是和陈豨密谋时才有了反意,好象也不能尽服人。应该说,韩信在项刘争霸、天下未定之时,恐怕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包括自立门户,作为项羽、刘邦之外的第三种力量存在,只是时机不成熟,力量还不够强大。韩信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俗话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说韩信就没有机会呢?何况韩信足智多谋,手握重兵,确实具备和项刘抗衡的实力。但是,刘邦一直防范着韩信,把他视为心腹之患,生怕他在战争中做大。比如,派心腹曹参、灌婴等始终跟随韩信监视他;每当韩信势力有所壮大的时候就把他的兵力抽调走。这中间最明显的一件事是在韩信张耳打下赵国之后,刘邦突然潜入他们的军营,夺了他们的兵权。其实在这个时候,刘邦对韩信的不信任已是非常明显了,只是韩信执迷不悟,心存侥幸,且自视太高,总觉得自己功大,刘邦不会对自己下毒手。 后来刘邦平定陈豨叛乱,班师回朝。看见韩信服诛,“且喜且怜之”。“喜”的是韩信这一心腹大患终于除去;“怜”的是他也知道韩信并非真想谋反。 四、韩信有帝王之才却无帝王之量。 民国著名的奇书《黑厚学》曾下断语,说刘邦得天下靠的是两条:一曰“黑心肠”;二曰“厚脸皮”。虽然有些玩笑,可细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刘邦心黑,史书记载可不止一处,最典型的是在逃跑途中几次把亲生儿女仍下车,还是靠了那个忠心耿耿的滕公一次次拣回来的;说他皮厚,莫过于项羽把他老子抓了要烹了吃,他却说“分我一杯羹”,弄得项羽对他这样的厚脸皮毫无办法,最后只好把江山拱手相送。可是韩信呢?我认为他是有帝王之才却无帝王之量,手下无人,自身也不能容人,所以最后才身败名裂。 “夫英雄者,有吞吐天地之志,包举四海之心”(《三国演义》)古今中外,数不尽的英雄人物,莫不如此。司马迁写人物,喜欢从小事上表现人物的性格。写韩信也不例外。在《淮阴侯列传》的开头,就写了韩信年青时的三件小事,我们可从中看出他之性格。 第一件事。韩信家贫,经常到他家乡一个南昌亭长家混饭吃,一连吃了几个月。亭长老婆受不了他,有一天早上,故意很早就做好饭并且就在床上吃了,等韩信来了一看,人家已经吃过了,并且也没有给自己做饭的意思。韩信一气之下就再也不来混饭吃了。这件事说明韩信能知耻。 第二件事。韩信没有事情做,整天吃不饱。有一次空着肚子到河边,一个洗衣服的妇女看他可怜,就给他饭吃,也是一给数十天。韩信说将来要报答她,被她骂了一顿。这件事说明韩信能知恩图报。 第三件事就是胯下之辱。这个故事说明韩信能忍。 后来,韩信荣归故里,对上面三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的态度也不一样:对给他饭吃的漂母是“赐千金”;对同样给过他饭吃的南昌亭长却是“赐百钱”;而那个让他受胯下之辱的少年则被他提拔当了“中尉”。知耻、感恩、能忍,这样的性格影响了他一生。 韩信有才无量表现在两件事上。 一是钟离昧事件。钟本是项羽部下,与刘邦有大仇。他虽然一直在项羽手下,但平素就与韩信关系很好。项羽失败后,钟走投无路,最后来投韩信。当时楚汉战争已经结束,天下太平,韩信本就受到刘邦的猜忌,对这样一个刘邦的大仇人来投靠自己,照说是不能收留的。但后来还是出于情谊把他留下了。这肯定招来刘邦的不满。后来,有人上书诬告韩信谋反,刘邦听从了陈平之计,假装到云梦巡狩,其实是来收拾韩信。闻知这个消息,韩信处于两难境地:反吧,既无准备,又觉自己无罪;不反,又怕被刘邦逮捕入狱。正在这时,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皇上最狠的就是钟离昧,如果你现在把钟离昧给杀了去见皇上,皇上一高兴,没准就饶过你了。对这样一个馊主意,韩信竟然糊涂到去和钟离昧商量了。结果,钟离昧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自杀了。可想而知,当韩信拿着钟离昧的人头去见刘邦的时候,刘邦会带着怎样的眼光看韩信,韩信的手下又会怎样看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呢?韩信做出这样背信弃义之举,肯定是军心尽失。 二是韩信被贬为淮阴侯之后的心态。韩信被降为淮阴侯之后,心里不痛快,羞于与灌婴等人为伍,所以经常称病不朝。试想刘邦对此会做何感想呢?韩信有一次到樊哙府上去,樊哙听说韩信来了,急忙跪拜出来迎接,口中称臣,表示对韩信的极大尊重。可是韩信呢?出门就自嘲地说:“没想到我韩信竟然和樊哙这样的人为伍!”后来就发生了韩信和陈豨密谋谋反的事情。 总之,性格决定命运。韩信是有帝王之才但是无帝王之量。这个“量”的缺失也是他最终失败的原因之一。 综上所述,韩信为刘邦最终打败项羽、建立汉朝立下了卓越的功勋,要说战功绝对是第一,无人可比。但是他居功自傲,功高震主,太重名利,不懂谦让,最终自取灭亡。司马迁在韩信的身上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当年梁启超曾经评价李鸿章:“吾敬李鸿章之才,惜李鸿章之识,悲李鸿章之遇。”此话用在韩信身上亦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