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黛云速写,蔡华伟绘 乐黛云的新书《涅槃与再生》,是其21世纪学术论文自选集。21世纪已过去14年有余,乐黛云虽已届耄耋之年,然思索不止,笔耕不辍。涅槃为佛教用语,有灭诸种烦恼、超脱生死之意。涅槃与再生并列,让人想起郭沫若笔下《凤凰涅槃》一诗中凤与凰的浴火重生。 无论涅槃还是再生,我揣度她的本意在于重生后的立新。 从乐黛云个人治学史观之,《涅槃与再生》一书收录的学术论文契合着她后两个阶段学术研究的核心议题:多元文化、新人文精神、中国文化的现代化、跨文化对话。 中国文化在全球化和多元文化的世界应该何为,是乐黛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中国文化靠什么对外传播?凭借什么立足于全球文化?在《中国文化面向世界的几点思考》一文中,乐黛云以林语堂为例,说明了她对中国文化走出去和跨文化对话的思路。 林语堂“两脚踏中西文化”,曾在20世纪30年代用英文著书《吾国与吾民》《生活的艺术》,向西方读者介绍中国文化,引起轰动,这两本书在美国也成了畅销书。乐黛云分析原因,认为林语堂通晓中西,写作时“将心比心”,尊重不同文化的差异,而不是向他们“灌输”“宣传”,且林语堂式的“娓语文体”与启蒙文体的高调、傲慢、急躁相比,更易与西方读者打通。 如今,中国的经济地位、文化实力无疑大大超过了30年代。我们已经在海外建设了近500家孔子学院,“中华典籍外译工程”“中华学术外译项目”还把传统经籍、当代学术著作译成外语向外推广。可是,如果想对西方思想界、文化界产生如同林语堂著作那样的影响,我们还需要多一些思路。再把历史往上追溯,中国文化是通过伏尔泰、莱布尼兹、荣格、白璧德、庞德、奥尼尔、色加楞、米肖等西方主流文化的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的融会贯通,包括误读和改写,才真正进入了西方文化。历史的经验恰恰说明,中外文化的相通与交流不能靠任何一厢情愿的推广和宣传,而要靠内在的需求和文化之间的共鸣。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不是一般汉学研究所能代替的。中国文化要想再次在西方主流文化圈发出声音,必须创造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对话。 乐黛云是喜欢干实事的人,似乎“立功”比“立言”更甚。这本书却是她在21世纪“立言”之存照。从“文化多元共存”“21世纪的新人文精神”“中国文化面向新世界”“比较文学是跨文化对话的前锋”四大部分内容,清楚地透视出乐黛云的大视野、大格局、大情怀,而大视野之下又有诸多具体而微的新思维。 读乐黛云的书,常常发现她懂得的东西、感兴趣的话题包罗万象,不拘一格,她可以从自然科学的物理、化学、生物学谈到人文科学的历史、艺术、文学,从古老的哲学命题谈到最时新的生命科学现象。万事万物只要进入到她跃动的思维中,无不成为她思考和言说的对象,这一点,与现今越来越学院派、专业化的知识分子殊为不同。乐黛云在耄耋之年仍在不断著书立说,办杂志,策划丛书。在她眼中,旧说新潮、万千世界都可入书,亦可入心。 去年9月汤一介先生辞世后,每次我去乐黛云家中探望,走入客厅,第一眼所见,都是汤先生面容清癯的照片,一张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一张悬挂在墙上,和客厅里芬芳的鲜花、青翠的绿植遥遥相望。每当来访者要与乐黛云合影留念,她总不忘让汤先生的照片一起入照,仿佛他从未离去。2015年年初再去看望时,赫然发现客厅里摆放着一架古意盎然的古琴,旁边是看起来如同天书的琴谱。乐黛云微笑着说,现在有闲暇了,可以学学古琴了。她已是80多岁高龄的老人了,还在不断地“放空”自己,踏入初学者的领域。这份勇气,这种对生命之美好永不改初衷的好奇,令人感佩之余,心生见贤思齐之意。现在,只要寻到好的古琴演奏曲,如《广陵散》《高山流水》《渔樵问答》《平沙落雁》《阳春白雪》等,我总不忘微信发给她。在她的身上,从来看不到任何的怠惰和逡巡不前,她耳聪目明,思维敏捷,与年轻人谈笑风生之时每每出口成章,难怪有“资深青年”之称。 文如其人。读乐黛云之书,仿佛看到,一位“80后”老者以凤凰涅槃的再生之姿,远离燕雀群鸟,高飞于九天之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