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书,斜体,呈“多”字形,流传在中国湖南省江永县潇水流域的女性专用文字。在《世界记忆遗产名录》推荐语中,它被描述为中国文化深山里的一朵野玫瑰,直到它即将萎谢的最后时刻,才被文化探险者发现。 ●邝丽莎(Lisa See),拥有八分之一中国血统,金发碧眼的美国女作家,用英语写作。2002年秋,她前往江永县(前永明县)调查女书。人们告诉她,她是去过那里的第二个外国人。 ●近日,邝丽莎取材女书的长篇小说《雪花和秘密的扇子》中文版在华出版。本报记者以邮件与她取得联系,并用英语对其进行了独家专访。 在湖南省江永县铜山里,邝丽莎见到了当时最年长的女书书写者,96岁高龄的老人阳焕宜。老人在2004年9月20日过世。2006年,邝丽莎取材女书的长篇小说《雪花和秘密的扇子》中文版在华面世。她被清华大学女书研究专家赵丽明教授称为“真诚的作者”,向世人描绘了真实的女书画卷。 “我对女书完全着迷” 记者:女书这种民间文化是如何走进你的视野并最终使得您为此写了一部长篇? Lisa:1999年我为《洛杉矶时代周刊》写一个关于缠足历史的书评时第一次听说了女书。它只在很短的三四页中被提及,但是我想女书是怎么存在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它?我们常听说过去没有女作家、女艺术家、女历史学家等等。当然,妇女做着这些工作,但她们的工作是不为人知的、被遗忘了或者被故意遮蔽了。女书,从另一方面来看,是妇女创造、使用且上千年来保持秘密的一个范例。它是现今世界上能见到的仅由女人使用的唯一的书写系统。这让我很吃惊,我不得不说我对它完全着迷。 记者:您在收集女书资料的过程中,最大的感慨是什么? Lisa:小说里的故事发生在19世纪的中国,女孩们缠足之后将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度过她们的余生。没有人期待这些妇女有理性思考、有任何方式的创造,或者流露她们的感情。但是通过秘密书写她们能够飞出她们孤独的房间,来到田野,找到能够倾听她们的其他妇女,和她们分享自己的生活。她们是如此不顾一切地表达自己以至于她们在手边的任何事物上进行书写。她们在扇子上写信,在手绢上刺上讯息和创作故事,由此能在窗外让大家分享她们的希望、梦想和成功。 记者:这部小说是否具有一定的人类学价值? Lisa:这很有趣,但是我不觉得《雪花和秘密的扇子》具有独特的人类学价值。你这样认为可能是由于你把瑶族作为少数民族看待。在其他国家,这部小说更多地是作为关于友谊、爱情、背叛、困苦和失去的小说而被阅读。 “我们所做的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远” 记者:女书除了是一种书写手段之外,是否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从女性的角度出发,您认为女书的"内核"是什么? Lisa:即使现在我们的环境很不一样,我想我们还是盼望飞出我们生活的界限,找到愿意倾听我们、爱我们和分享生活的其他人。对我来说,过去和现在的联系不仅仅是女书给我们的深刻印象,而且它还提供了关于女人、友谊、力量和坚韧的另类符号。今天的人们能从女书作者的勇气和创造力上学到很多。她们具有很强的革命性。 记者:如果排除书中有关"女书"的内容,您认为这部小说是否能够贴近当下人的生活?在此意义上,它的独特性在哪里? Lisa:我完全看到了女书作者和现代女性之间的相似性。当然,我们并没有裹脚和生活在隔绝的环境中,但是我们还是很期望和别人沟通。我们仍然努力想弄清楚我们的生活。我们仍然是妻子、女儿、姐妹。我们需要人们倾听我们的想法,分享我们的创造,感受我们的感情。不管是许多年前的太平天国运动期间或者今天伊拉克、阿富汗、苏丹的女性,或者9·11之后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女性都是这样。表面上看,妇女独立了,自由了,行动不受限制了,但实质上我们仍然期盼爱、友谊、幸福、宁静和被倾听。缠足已经不存在了,但是非洲仍然有可怕的女性生殖器阉割行为,在中东仍然有用长袍裹住妇女的传统,在印度他们仍然是种姓婚姻,在西方--被认为是如此文明的地方--妇女有极端的美容手术。当外出讲话和演讲,我总是告诉人们过去的缠足和今天的隆胸没有大的差别。我们所做的远没有我们想得那么远。 “尝试把两个文化都写进作品” 记者:您有八分之一中国血统,但据说您始终认为自己是华裔作家。是什么使您坚持这种身份?他是否给您带来了某种确定的东西? Lisa:真是个有趣的问题。我没有坚持我是华裔作家。我是个有着中国背景的作家,我写的是中国,是华裔美国人,是中国人的事情。我有八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我的曾曾祖父于19世纪60年代离开广东省到美国参与洲际铁路的建造。我没有观察所有的中国人,但我是在一个庞大的中美家庭长大的。我在洛杉矶有大约400个亲戚,其中有一打人看起来很像我。我想所有的人都是通过看自己周围的东西来确认自己的。我的家庭是我的镜子。 这种身份是否给我带来某种确定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有人想在美国做有关中国人的纪录片,或者想在美国举办一个有关中国人的展览,或者需要有人谈谈美籍华人问题,我就是他们需要的人。我不是夸口,这不是我想做的。但是请让我尝试用另外一种方式回答你的问题:在很多方面我跨越两个文化。我尝试着把我从两个文化里所知道的写进我的作品。换句话说,我真正要人们从我书中获得的是地球上所有人拥有共同的生活经历--坠入爱河、结婚、生子、死亡,和拥有共同的情感--爱、恨、贪婪、忌妒。 记者:目前有没有对下一部作品的构想? Lisa:我把我现在正在写的作品比作是与《雪花和秘密的扇子》相反的一个镜像。故事发生在17世纪的长江三角洲。那些妇女来自精英阶层,受过高等教育,但她们也生活在几乎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那个小地方出版过书的女作家比当时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出版过书的女作家要多。这些女作家中有一个类别称为怀春少女:16岁女孩们,迷恋戏剧《牡丹亭》,和剧中女主人公一样得了相思病,并且在她们生命逐渐枯萎和死亡时写下美丽的诗篇。这部新小说以一个真实的故事为基础:三个怀春少女嫁给同一个男人,一起写出了世界上已出版了的由女性创作的第一部文学评论。《吴吴山三妇合评〈牡丹亭〉》在中国已经出版了300年,但是今天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它。从根本上说我这部小说是关于女性友谊、在压抑环境中表现出创造力的代价和妇女对被倾听的期待与需要--所有这些在今天跟300年前一样的中肯和具有时代性 原载:《文学报》2006年10月12日 转自:http://www.literature.net.cn/Article.aspx?id=10451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