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如说儒》是腾讯网儒学频道、深圳儒家文化研究会联手打造的高端文化讲座,学术性思辩性强,非常适宜大学以上文化程度的精英人士。讲座完全颠覆新文化运动以来的习惯观点,带领听众重新思考近代史,重新审视儒家文化。 主讲人徐晋如为古典文献学博士,深圳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兼任深圳市儒家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深圳国学院教务长,香港孔教学院永远名誉院长。著有文言诗文集《忏慧堂集》,学术专著《禅心剑气相思骨—中国诗词的道与法》、《缀石轩论诗杂著》等,是当代儒家诗教的首倡者。 (特别鸣谢:汉字创意设计师霍者先生) 《晋如说儒》第七讲之第五节: 人类的信仰哪儿去了 我们再看下一个问题,启蒙的本质是理性的无限扩张。 荀子说:“人性恶,其善者伪也。”这个“伪”是一个单人旁,傍一个“为”,它不是虚伪的意思,不是说人性本恶,它善是虚伪。这个“伪”是“人为”的意思,是因为人天生下来的性是恶的,是人因为经过自己的努力,他向善、就善,他才能够达到善,这个善是人为的,不是天生的。孟子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人跟禽兽的区别只有那么一点点。所以天生下人来,人只不过是圆颅方趾的动物而已。假如没有先知正觉的引领,让人懂得仁义,懂得廉耻,从而发现生命的庄严感,对生命有喜悦感,那么我们的人也只不过就是一种动物而已。人应该超越动物性,通向人性,最终通向神性。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课题呢?是一个形而上学的课题,它可以用理性来判断吗?不可以,你人要向善,人要脱离动物性,人要追求神性,这是没有办法用理性来判断的。理性告诉你的是,你的天性就是对的,我就要依照我的天性来,我就要依照我的动物性来,这没有什么。 所以东西方的古典学问都重视人格的养成、性情的树立。但是启蒙运动以后,人们相信只有理性的才是合理的,只有可以实证的才是真理。于是人类只剩下科学真理,不再有人文真理、宗教真理。我们都看过《福尔摩斯》,《福尔摩斯》里面福尔摩斯就是一个彻底理性的人,他不相信人类情感的东西,所以这一点也很可怕。理性的无限扩张,其实就跟吃了壮阳药似的,科学技术在进步,但是一方面又造成了人体,整个社会的躯体它不健康,它的伤害极大,造成了科学一家独大,变成了最高真理。但是,理性也好,科学也罢,只能解决一个基本问题就是——我们怎么去做,不能解决一个更基本的问题——我们要不要做,该不该做。这个东西科学是解释不了的,理性也是解决不了的。也就是说理性是只关利害、无关价值。启蒙运动把理性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限制住了宗教的权力,那么人类怎么解决“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你到哪里去”这三个基本的哲学问题呢?没有办法解决。 所以马克斯·霍克海默,他说:“在启蒙之后的工业社会,尽管宗教和其它文化形式一起实现了重要的社会控制功能,然而,当信仰不再跟世俗理性做殊死斗争的时候,它本来有的许多实质内容也渐弱渐消了。宗教在政治舞台上跟它的敌人斗争,几乎超过了它对人意识中的怀疑的斗争。重点是它的有益性,是它对文明的贡献,而不是具体教义的真理性。宗教关心人的目标和命运,科学则只关心真理”——我要加一句,只关心科学真理——“正是追求知识和评价规范之间的这种分工有可能摧毁一切意义。”在这一点上,我想,所有的学术界的人文知识分子,都有切肤之痛。我们现在的论文,都要求你写得纯粹理性,不能让你的文章有个人的喜好,不能让你的文章有一个无法通过推导、验证得出来的结论。这是用理工科的标准来要求人文学科,所以为什么我们现在人文学科的论文没法看,为什么我们现在出版市场上真正的能够有价值的人文学科的著作几乎没有?就是这种“以科学一家独大”这样的学术体制造成的结果。“当人的目标和命运不再是真理的内容的时候,人类所剩下的,就只有价值的废墟。只有工具理性的泛滥,没有理想主义的追求。”钱理群先生说,现在的大学生,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鄙人生于70年代,90年代中期,1994年进清华,那个时候,我们那一代人还有很多的理想主义者,我不知道现在的青年还有多少有我们那一代人那样的理想主义。“没有理想主义追求以后,人类变得有利害无是非,整个社会完全依照理性来算计自己、算计他人,我们的社会变成了一个生意场”。香港最了不起的思想家霍韬晦先生,忧心忡忡地,他说:“每个人都殚精竭虑去搏取更多的拥有,满足那满足不尽的贪心”——要知道,人欲无穷,欲壑难填——“和为了计较自己所得而千方百计保护自己。其实,到最后,完全是贪心在推动着这个世界,世界变成一个贪婪世界、封闭世界。理性已由追求真理的主体,沦为欲望世界的仆役。现代人有财富排名榜,但没有人格排名榜”——如果让我排几个人渣的话,那我肯定要把方舟子、司马南这些人给排上去——“现代人有各种各样的策略、调查,罗列一大堆数字,但没有深入生命的文化;现代人有很多虚假的假象,但没有真正的修养;现代人有物质主义、本能主义,但没有理想主义。这太严重了!”霍韬晦先生他的独醒之言,“众人皆醉我独醒(xīng),举世皆浊我独清”,不念众人皆醉我独醒(xǐng),酒醒了念xīng。 “启蒙运动使人相信,只要自由得到充分的扩张,物质能够为人驱使,人类全体就可以得到最大的快乐,其实得到的只是舒适、只是便利,并不是快乐,更不是幸福。所谓的快乐,只不过是不断地变本加厉的感官刺激罢了。”所以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到那种,我听了一秒钟我整个心脏就简直受不了的那种酒吧里面去,去听那种没有任何的营养,无法通向你的心灵只是单纯的感官刺激的那种歌。对我来说,世界上最美的音乐就是京剧,因为它真正能够通向你的内心。 “做人是必须要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只能来源于信仰”。广东人说叫什么两餐一宿,这不是人生的目的,这只是让你存活下去的一种动物性的本能,它不是人生的目的。所以人生的目的只能来源于信仰,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朝哪个方向努力,儒家的信仰就是四个字:与天地参,跟天地并列为三才。“一旦理性取代了信仰的地位,人是没有办法通过科学去验证人生的目的的。于是正心诚意、安身立命都变得不再重要,人类就变成了物质的奴隶、社会的奴隶。启蒙主义者天天喊自由、平等”——当然还有一个博爱——“他们不知道,一旦人类没有了最高价值和终极目标,就会完全被物质和本能所控制。”哪里来的什么自由?所谓的平等,也只不过是在动物层面上的平等罢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堕落了,于是所有的人都平等了。 正是在这样的一种盲目的追求自由和平等的路上,二十世纪的很多国家人们受制于多数的暴政,产生了以前的所有的世纪所没有的残酷的杀戮。于是二十世纪也成为了最“血淋淋的世纪”。启蒙运动以后,一方面理性被抬到了三十三天以上,一方面则是启蒙覆盖到社会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只要他经过了启蒙运动以后,他都觉得我就是我的主宰,我的理性就是可以主宰我、引导我的,不再“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个“畏”是敬的意思,尊敬的意思。那么他没有的这些敬畏感,敬就是畏、畏就是敬,没有了这些敬畏感以后,他就必然地对以前所有的高尚的价值产生怀疑和否定。因为任何一个社会,都一定是君子占少数,小人占多数。但是在一个有着差等的、有着教化的社会里面,君子的力量是足以去感化、震慑小人的,可是在启蒙运动以后,在这种普遍平等的诉求之下,小人觉得,我们跟君子是平等的,我们人数众多,你就应该听我的。所以,就是小人道长,君子道消。“这种由庸人主导的现代社会,不再相信有真理这回事”。英国一位学者弗兰克·富里迪说:“以前,‘追求真理’这一口号有时掩盖了各种各样的罪恶,所谓的真理有时是服务于既得利益者的意识形态。不过,至少真理因其本身而受到重视。”以前真理经常被误用、被利用,甚至于被滥用,但是至少人们都是崇尚真理的。“不幸的是,当代文化对于真理进行了彻底的解构,认为真理只应该存在于小说当中,而不是智力所应该追求的对象。它不断声称并没有真理这个东西。代替真理的,是人们被敦促去接受不同的观点,认为它们代表了不同的真理。”这句话就是经常有人说的,人家也有人家的好。我一看到有人说这种话,我就直接把这种人拉成贱人之列。“一个没有价值、没有标准的社会,是绝望的无望的社会。理性的无限扩张导致庸人权力的上升,庸人对工具主义的拳拳信膺,使得他们把知识和文化仅仅看成是攫取更多物质的手段。知识和文化除了作为商品,不再有它们自身的价值和意义”。那么当代有一个最荒谬的一个词,就是“文化产业”。文化怎么能够是产业呢?文化它是以文化成天下。文化产业化以后,知识和文化的标准就只能够按照大众的标准来不停地降低、不停地去就合他们了,而我们知道文化本来的目的是要让他们往上的,现在你自己自甘下降,去往下,这是非常可怕的。“在启蒙运动以前的古典时代,人们总会有对于卓越、对于优秀的向往,而在充分被启蒙了的现代社会,只剩下民粹主义,剩下对于平庸的无限赞扬”。所以那种往往是说一个特别出身草根的人啊,往往这种人总是会比较容易地得到大众的同情。“抹杀差异,混淆标准,这必将导致卑贱者肆无忌惮地要求卑贱的权利”。我的一位好朋友,也是一个大学老师,她在课堂上讲女性应该独立,不能依靠男人,做妓女是非常可耻的,但是我们的女生这样说,我就是要找男人养着我,他凭什么不养着我。然后又说,我觉得做妓女没有什么不对啊,人家也是靠劳动吃饭。所以当一个社会被充分启蒙了以后,它只剩理性的时候,那它没有任何的羞耻感,没有任何的一种向上的价值引导了。“当人类一切曾经的高贵品行都遭到社会的一致嘲笑的时候,那我们这个社会也就离最彻底的暴政没有多远了”。 腾讯儒学版权所有,转载请务必注明出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