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之下的青铜器》节选之四 说起食具与政治的关系,其中最著名的一则故事就是《韩非子·喻老》里讲的箕子谏纣王用“象牙箸”的故事:“昔者,纣为象箸,而箕子怖。以为象箸必不加于土铏,必将犀玉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羹菽藿,则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食于茅屋之下,则必锦衣九重,广室高台。吾畏其卒,故怖其始。”虽然“由奢入俭难”,但小小的一柄象牙筷背负了太多儒家道义了。权重财丰的贵族真的不操心这个,《楚辞·离骚》中“杂瑶象以为车”,王逸注曰,象,象牙也,其句意为是用象牙装饰车辕。类似的说法,在崇尚器用华美的楚人的简牍中也能觅见。一双象牙筷子能费牙料几何,且看用象牙装饰的车辕。 附耳凤螭纹蹄足镬鼎,赵卿墓出土 道学家却会认为是“礼崩乐坏”,但从另个角度来说,东周社会却是生产力进步、社会财富积累的社会,列国诸侯的铜器大量出现、甚至士卿大夫所用的铜器都能令人咋舌,如1988年太原金胜村发现的赵卿墓。考古学者认为,此墓主人为赵简子,是执掌晋政的六卿之一,其墓出土了镬鼎1件、羞鼎5件,三套升鼎组合,分别为7件、6件、5件,此外还有蹄形鼎3件、鬲5件、甗2件、豆14件、簠2件、壶8件、鸟尊1件、鉴6件、罍2件、匜2件、舟4件、盘2件、炭盘1件、格2件、勺6件、肉钩14件,器形精美,蔚为壮观。虽然赵简子的地位与晋特殊,假如没有在东周之时,能够随葬如此众多的铜器是不能想象,也是绝不可能的。特别是春秋晚期的青铜器,重新崇尚繁缛华丽的纹饰,但与商末周初的神秘诡异不同,有清新秀逸之气,如新郑李家楼大墓出土的莲鹤方壶、随县擂鼓墩1号墓出土的盘尊等。器上的纹饰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种具体反映在食器上的作器风气,或可归结为东周人们的现世意义更重,以自然神、祖先神为代表的各种神祇渐趋退出他们心灵生活,他们更专注于自我宴饮吃喝。不唯如此,他们还将自己宴饮享乐场面复写在所用的器具上,如1977年陕西凤翔高王寺所出土的镶嵌宴饮铜壶上的纹饰,借助吉金的长久以求其乐永昌。他们还用错金银、错红铜、镶嵌、透雕、刻划等手法装饰青铜食具、酒具,仿佛亦是点染他们自己的生活。他们的生活是摆脱了鬼神束缚,清新的、世俗的,新式样的铜食具也在各时期频频制作,如1989年山西闻喜上郭村出土上海博物馆所藏两头龙纹流鼎、黄君孟及其夫人折肩盂形三角镂孔柄豆、上海博物馆所藏子仲姜盘、1977年河北平山出土的错金银四龙四凤方案、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所藏的战国时期龙形方炉,其式样新颖、纹饰出众,特别是子仲姜盘,盘心的龟、蛙、鱼、水鸟等立体动物造型都能作360°旋转。这反映了制作工匠不受老旧的制作传统约束,新兴的贵族也在食具上争奇斗艳。在这个文化背景上,东周时候所出现的青铜器器种的繁复、工艺的精美,体现着东周饮食文化的精致化、细节化。这是不同于商周时期以“神”、“祖”为思想根源的饮食文化,而是贵族的自觉要求,其浸染着世俗的人间兴味,活泼的生活气息迎面扑来。 莲鹤方壶 子仲姜盘 但是繁华过后又有着静寂,战国中期之后,青铜食器彻底转变了反复华丽的作风,全素面青铜器取而代之。越是常见的器形,素面的越多,如战国晚期墓出土的鼎、豆、壶食器组合中,大多都是素面为主,顶不济再加饰几道简单的弦纹。出现这种现象,固然与青铜文化逐渐式微有关。但更为主要的是,战国群雄较力争雄、中原逐鹿,自己所能够控制、使用的铜料大多都用来制作矛、戈、剑、鈹、镞等用来征战的兵器,而无力用珍贵的战略资源造锅做碗的。 战国彩绘龙凤纹木雕漆豆,湖北曾候乙墓出土 战国彩绘龙凤纹漆豆,湖北九连墩1号墓出土 其二是,当时以南方诸国为代表的文化先进地区率先大规模使用新的材质来制作食具,以满足他们器用华美的审美趣味。这种新材质就是漆器,用以食具更加轻便,且便于施敷云气、龙凤等复杂的纹样,而非如冶铸青铜时搬弄粗重的模范似的笨拙。况且,各种漆盒、漆豆、漆壶、漆杯的漆衣或红或黑,绚丽夺目。盛以美食,自然心旷而神怡。但事物并非截然般的绝对,战国中晚期后,贵族宴饮大规模使用漆器,并不意味餐桌上马上就撤换掉铜的食具,而是铜的漆的一起配合使用。曾侯乙墓中,华丽的铜豆外还有奇异精美的漆豆,两者可能都是曾侯乙饮食所用。当然,时代越往后,青铜食具的身影越淡薄,甚至以一种异样的现象出现。为了便于储藏存放,设计者将青铜餐具设计的更为简便和多功能化,这样却器和套器就问世。青铜却器是在西周中期之后出现的盨等器形就可以看出雏形,但那时盨盖却置后只是一个浅浅的盘子,而战国时代的敦、豆等盖却置后,与主器容量相近,俨然是一器分作两器用。而套器的设计思想就更为明显,目前所知时间较早的一组套器就是范季融、胡盈莹伉俪收藏的战国中晚期一组五件套筒形器,其中最大者高14.8厘米、口径5.6厘米、腹深12.7厘米,最小者10.3厘米、口径4.8厘米、腹深9.7厘米。套器的出现,是餐饮用具的革新,但只是沿用至西汉,略有发展,中山王刘胜墓中发现九件钵形器套装。毕竟,西汉时期,已经是青铜文化的尾声,其微可见。这种衰微,从某种意义也可认为是逐步世俗日常化所致或是体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