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娇 夏完淳(1631-1647),字存古,松江府华亭县(今上海松江)人,明末著名诗人、民族英雄。他因抵抗清兵被捕入狱,他自知命不久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老母,愧疚不能为母亲养老送终,在悲愤之下写出了流传千古的《狱中上母书》: “不孝完淳今日死矣!以身殉父,不得以身报母矣!痛自严君见背,两易春秋,冤酷日深,艰辛历尽。本图复见天日,以报大仇,恤死荣生,告成黄土;奈天不佑我,钟虐先朝,一旅才兴,便成齑粉。去年之举,淳已自分必死,谁知不死,死于今日也。斤斤延此二年之命,菽水之养无一日焉。致慈君托迹於空门,生母寄生于别姓,一门漂泊,生不得相依,死不得相问;淳今日又溘然先从九京: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呜呼!双慈在堂,下有妹女,门祚衰薄,终鲜兄弟。淳一死不足惜,哀哀八口,何以为生?虽然,已矣!淳之身,父之所遗;淳之身,君之所用。为父为君,死亦何负於双慈!但慈君推干就湿,教礼习,十五年如一日。嫡母慈惠,千古所难,大恩未酬,令人痛绝。——慈君托之义融女兄,生母托之昭南女弟。 淳死之后,新妇遗腹得雄,便以为家门之幸。如其不然,万勿置后!会稽大望,至今而零极矣!节义文章,如我父子者几人哉?立一不肖后如西铭先生,为人所诟笑,何如不立之为愈耶!呜呼!大造茫茫,总归无后。有一日中兴再造,则庙食千秋,岂止麦饭豚蹄,不为馁鬼而已哉!若有妄言立后者,淳且与先文忠在冥冥诛殛顽嚚,决不肯舍!兵戈天地,淳死后,乱且未有定期。双慈善保玉体,无以淳为念。二十年后,淳且与先文忠为北塞之举矣!勿悲勿悲!相托之言,慎勿相负!武功甥将来大器,家事尽以委之。寒食盂兰,一杯清酒,一盏寒灯,不至作若敖之鬼,则吾愿毕矣! 新妇结褵二年,贤孝素著。武功甥好为我善待之,亦武功渭阳情也。 语无伦次,将死言善,痛哉痛哉!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大道本无生,视身若敝屣。但为气所激,缘悟天人理。恶梦十七年,报仇在来世。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 夏完淳及其父夏允彝(资料图 图源网络) 这封绝笔信写于南京监狱中,可说是夏完淳的绝笔,下笔即言忠孝不能两全的矛盾,系领全书沉痛惨烈的情感。书分两段,第一段抒发国破家难全之愤,讲述自起义以来已报必死决心,举事不利,苟延残喘至今日,断无屈辱投降之理。然而对于夏完淳来说,身死国灭之恨犹可怨强敌,与母亲“生不得相依,死不得相问”之痛则只能怪自己“不孝之罪,上通于天”,他回忆两位母亲对自己“教礼习,十五年如一日”的教养恩情,自责未能尽儿子之孝,使得嫡母避迹于佛寺,生母辗转于他家,哀哀请求自己的姐妹照顾母亲“慈君托之义融女兄,生母托之昭南女弟”,言语至此,作者心中涌动的哀痛、怨愤、不忍、不舍、不甘在字里行间汹涌而出,让读者闻之落泪矣。 《上母书》第二段,夏完淳叮嘱家人应以一国之难为重,勿以一人之死为哀,当心中不忘抗敌御侮,怀抱希望,坚强生存下去,对于他的身后事,则务必从简,祭祀诸务,也必节俭,“寒食盂兰,一杯清酒,一盏寒灯,不至作若敖之鬼,则吾愿毕矣”。书末,夏完淳慷慨陈词道:“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父得为忠臣,子得为孝子。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大道本无生,视身若敝屣。但为气所激,缘悟天人理。恶梦十七年,报仇在来世。神游天地间,可以无愧矣!”其英雄之气,令人肃然起敬;舐亲之情,令人潸然泪下。 一封家书,联系的是骨肉亲情,两地母子,伤怀的是山高水远。古往今来,不知又有多少人在夜深灯下对着那薄薄的红笺落泪! 本文转自【望洲书院】活在当下的传统书院(微信号:wangzhoucollege)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