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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近日，有热心读者推荐杨树达先生《申悦庐先生六十生日序》一文，该文不久前曾刊于上海《东方早报》。杨逢彬先生指出该文在杨树达先生所有著作中皆未收集，一度仅收入难得一见的《行健室文存》（申悦庐著，1940年代版）。据杨德庆先生信知，此文是杨树达先生“表述其政治观点的一篇论文，也是唯一的论文。如此系统，如此完整，是在其他著述，乃至日记当中，绝对找不到的。”由此可见，本文对于研究杨树达先生思想及其交游的一篇重要文章。另外，今年是杨树达先生诞辰130周年，也是先生为文祝寿的申悦庐先生诞辰131周年，我们重读此文，以敬慕先辈之高谊，冀望后生于永久！ 申悦庐先生六十生日序 杨树达／文 大凡瑰琦杰魁之士，必有卓越之识，绝异于人人。当夫曹好曹恶，众口嚾呶之时，斯人者怀悲悯之志，不得已发为文章，祈以晓一世之愚惑。顾世人漠焉置之，不以为意也。及历时稍久，事过而境殊；甚者或经一世之奇变，而斯人前此言之、举世漠焉置之、略不一顾者，则此人言之，彼人亦言之；此党言之，彼党亦言之，成为天下之公言，几若布帛菽麦之不可易焉者。而言之于数十年前之人，固未尝逆知有后数十年之事而先道之也。若斯人者，得非孟子所谓先知先觉者欤！吾今幸得于石门申悦庐先生见之。  杨树达（图左）和申悦庐（图右） 先生生于九澧，少则闻车武子、李文山、智顗大师之风而悦之。少长与邑中耆宿阎季蓉先生为忘年之交，相与研讨。当清末季，已举秀才，有声于庠序矣。及国事急，发奋出游，始学于上海；民国建立，复游于倭京。益博涉群籍，广交天下士，由是识日益宏，学亦日进。 当民国四、五年间，国政窳败，外侮凌逼，国人初以谓清廷覆后，国家强盛可冀者，至此乃大失望。于是论者始致疑于政制，继致疑于学术，甚者乃自疑其族姓。疑政制而袁氏之帝制兴，疑学术则崇欧非孔之谰言作，疑族姓而衰老族劣之谬说起。先生始而忧，继而愤，终乃本其所见，发摅为文，布之于世；大声疾呼，欲以匡其愚诬，激其自信。 方袁氏之称帝也，先生为文，谓帝制行于中国，已数千年，外戚、亲贵、阉宦之祸，史书不绝，国与民交受其弊。而尧舜传贤，孔孟重民，皆民主之义也。又有一特异之迹，为欧洲、日本史乘所未见者，则我国自春秋以后，贵族绝迹，圣贤豪杰莫不起于平民是也。以此测知民主之于中国，当远宜于帝制；不可以数年之事实，议共和之非善也，况初未实行乎？ 方国人之崇欧非孔，自疑其族姓也，先生又据史迹为文，谓吾国国民有特性三：一曰强于自营，富于保守。二曰善于吸化。三曰御外侮，始柔而终刚，久而必胜。以此世界古国皆沦胥以亡，而吾国乃能巍然独存。旷观世界：埃及、腓尼基、巴比伦，有文化而无民族；印度、犹太，有文化、民族而无国家；蒙古、金、元、满洲、日本，有民族而无文化；虽今日之欧洲诸国，其文化犹受自希腊、罗马，非出于自创也。故世界今日，其有自创之文化，又有庞大之国家与民族，卓然自立于大地者，惟吾中华族耳。此乃最足自雄于世界者，而国人乃震于外人一世之强富，垂首丧气，讴歌他族，自忘其固有之美善，抑何自暴弃之甚也！他日有强吾华者，其必能表现吾族特性之人乎？ 呜呼！先生当日痛心疾首言之，顾和者寂然也。卢沟变起，主席蒋公起抗大难，国人宁死不屈，吾民族精神之壮伟，文化之优越，卓然表现于世界。彼向日蔑视吾民族与文化者，乃日日讴歌吾民族之壮伟，赞叹吾文化之崇高，进而自废其百年来不平之约章；其士人且急起求吾先圣先贤之遗书而诵习研讨之，于是国人万口一辞曰：美哉中国文化！美哉中国文化！而先生之言，一一见诸事效矣，而先生固言之于二十年前举世唾弃中国文化之时也。 盖先生之学，以历史、地理为宗主，而以宗教、哲学、政治、经济之学辅之。学之笃而思之深，故能有卓越之识，绝异于人人如是也。 余性疏懒，不能广交游。闻先生昔年尝设教于北平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而余时方任教师范大学，相距不数武，顾未得纳交于先生。顷者门下杨生宁民以先生今年寿六十告，持先生平生所为文曰《行健室文存》者示余，请为文寿先生。余读先生之文，皆余所欲言而未能言者，惊诧赞叹不能自已。如先生谓世界之文化，当分为南、北、中三道；又言他日最美之文化，当必为融合中西之文化，皆说之至精者。杨生又告余，先生二十年来设教于南北，晚归乡里，亦从事于教育，其所成就甚众。近者复尽瘁于乡邦文献之业。余谓，此于他人为盛业，于先生，特其绪余尔。故独述先生二十年前先识之言论所以超然异于人人者，为先生寿！先生倘许余为知言，而于诸弟子奉觞上寿之日，加进一觞乎！ 教育部聘国立湖南大学教授、愚弟杨树达顿首拜撰 附：申悦庐（1884－1970），名前芳，号文龙，笔名行健，湖南石门人。1904年中秀才，1906－1910年赴长沙、上海就读师范讲习所和政法学堂。辛亥后，专程回县，提倡剪发、放足。1912年春，专程赴武昌听孙中山先生演讲。1913年入东京明治大学，后加入“乙卯学会”。不久，选任留日学生总会《民彝杂志》编辑。1915年发表《历史上中国治乱之观察》，为留学界反袁力作，大意见杨树达先生上文。乙卯学会与中华学会合并为神州学会，任《神州学报》编辑，撰《中华民族特性论》，大意亦见于上文。该文发表，国内报刊纷纷转载，京沪等地冠之以“国魂篇”印为单行本，发行全国，影响极大。如冯友兰所撰《西南联大纪念碑碑文》：“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1917年归国，次年任山西国民师范教师。1923年任北师大附中教师。1926年任湖南石门第一高等小学校长兼石门第一女子高等小学校长，1927年改任石门中学校长。马日事变发生，被列石门“十大暴徒”之一。1928年3月被捕，旋释放。1929年，再任教于北师大附中。1932年再度出任石门中学校长。1945－1949年，任县参议会议长。1949年后，曾任石门抗美援朝分会副主席。1953年任教山西师范学院。1954年，湖南文史馆馆长杨树达先生聘之为文史馆馆员。1956年撰《关于大顺军领袖李自成被害问题的存疑》，发表于《历史研究》，提出了著名的“李自成死于石门夹山说”。1958年以后，任湖南省政协第二、三届委员，兼任《湖南文史资料》编委。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