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之盟后,不知哪位神仙脑子一热就给宋真宗送来天书三卷。既然天降祥瑞,那就改元封禅吧,于是,君臣颠颠去了趟泰山,靡费公帑八百余万贯,换来了契丹、大食等国的贺表。这下子,朝野亢奋了,什么“陛下以神道设教宣化天下”、什么“夸示外国、镇服四海”的马屁折子,潮水般涌向宋真宗案头——万岁爷醺醺然了! 宋真宗 忽一日,有个叫魏纲的白丁秀才也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大意是:“古有河出图、洛出书,今有祥符,其实都是居心叵测的人在造假,当不得真的。”宋真宗震怒,令开封府彻查这个不长眼的家伙。 这个魏纲是时任开封府仓曹参军魏瓘的门客,魏纲流配海南,魏瓘亦连坐免职。当时开封府的吏员心里门儿清,私下里议论:若非魏瓘主使,区区门客何敢造次?这个魏大人哪,真是个“伍佰”! 所谓“伍佰”,唐时官名也,长官出门,有两名持长竿躯赶路人的小吏,叫作“喝道伍佰”。有人将其戏称之为“两个五百”,即两个“半吊钱”,逐渐延伸出“半吊子”、不通情理、不合时宜的意思。因为他们持长竿,所以又叫二杆子。如今俗语里称“二杆子”叫“二百五”,网络语言里又叫“很二”,意思都差不多,表示一个人做事鲁莽不动脑子,不计后果。 魏瓘是二杆子吗?不是。不过,“二杆子”精神,他倒是有几分。《宋史》评价他:“瓘所至整办,与人置对未尝屈……专任机数,不称循吏。”大致意思是说他一根筋,从不认输,是个官场里最爱较真儿的刺儿头,不能称为循吏。 如今看来,这种精神很可贵!《晏子春秋·内篇杂下》云:“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也就是说,爱较真儿,认死理,不认输,是谓有血气。只要所达目的是正当的,那么,做个“二杆子”官员,也没什么不好。 魏瓘,字用之,官二代荫补入仕,年轻时就颇有“二杆子习气”。在开封府任仓曹参军期间,有一年上元节搞气氛,需要在宫殿前搭起彩山,张挂彩灯,内廷派了太监来督办此事。这个太监借机贪污受贿、侵扰百姓。当许多吏员都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魏瓘却把这事儿捅给了皇帝,太监因此挨了板子,丢了饭碗。 南汉后主刘鋹在两广实行按人口收税的方法,连常年居住在船舱里的渔民也不放过。这个政策也被北宋政府所沿用,以至于雷、化、钦、廉、高等州许多家庭因为交不起税,被迫将女眷典卖,沦为奴隶者,光邕州一州即有千余人之多。魏瓘在广南西路为官时,第一件事就是废除此弊政,解放奴隶和无名役,悉数释还其家。此举触犯了当地豪强的利益,也使之前历任官员大失颜面。有僚属劝他慎重其事,随大溜儿才好。魏瓘却说:百姓的事儿为大,难道让我跟他们(前任官员)学不作为吗? 魏瓘也做过开封府知府,跟黑脸包公似的,人见人怕。有他撑腰,下属们个个腰杆子直了起来——人人争做“二杆子”。有个在内东门当值的官员甚至公然搜查前往内廷的诰命夫人所乘车辆,居然查出向内廷行贿的赃物,大张旗鼓地押往府衙,好像当时法律面前真的人人平等似的。 皇帝的后宫岂是好惹的?案子还未审呢,早有内侍带着某后妃的条子来找开封府要人,魏瓘不得不放,因此吃了挂落儿,被谏官吴奎狠狠奏了一本,说他无视法律,贬为越州知州。 宋仁宗时期,魏瓘升任龙图阁直学士兼知荆南府。当时下溪州的少数民族彭士羲率众造反,朝廷打算发兵讨伐。魏瓘却反对:“五溪地形险恶,官军却在狭窄的山间鸟道行进;同时,将领们会因为贪功而滋生出诸多事端,这些对国家有什么好处?”他还拟定了三种对敌策略:以招降敌人为上策,以防御敌人为下策,以主动攻打敌人为失策。这些建议都被朝野讥笑为“很二”:你是个文官,懂打仗的事儿吗?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朝廷最终所采取的计策,与魏瓘的“二杆子”之策不谋而合。 魏瓘最“二”的一件事儿是在晚年的邓州任上。当时朝廷屡屡提高官员待遇,工资高,福利多,犯点小错朝廷也不深究,个个幸福得不得了,人人都想长期做官不退休,他却主动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是不是犯傻? 暗不欺隐,表里如一,求真务实,为国为民,大概是魏瓘之“二杆子”精神的核心。他在人前、台上表现出的“机数”,和他在人后、台下的所作所为基本合拍。他不结党营私,长期与史沆、王逵等知名讼棍唱对台戏;他不揩公家之油,私生活朴素而清简。一生数次被贬,皆是因其负责任、有担当,被时人认为是“很二”的行为所致,然而他从不怨天尤人。 古人云:“人临绝处本性始见。”为官确乎需要点儿魏瓘的“二杆子”精神,否则事穷势蹙之时,还能不能坚守节操和原则,值得怀疑。(赵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