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俊峰 即便是不读《史记》的人,都知道司马迁的撰史旨趣,就是那句名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十五个字读起来真是荡气回肠,颇具开天辟地之气势。司马迁在自己的著作中尽力去与这一旨趣贴合,如果想要真正懂得《史记》,知道它的创作过程还不足够,仅仅知道这十余字恐亦不行,资深的读者应该对这三小句话有必要的体悟与认识。 中国人喜欢谈“天”,有的时候,人们将自己的运气好坏归因于天是否对他加以护佑,帝王们说自己是“天子”,得到了天命以统治中国,传至“千秋万代”;孔子说自己“五十知天命”;《周易》里面说“天”、“地”、“人”是“三才”……总之,古代的中国人认为社会运行的规律是由天掌握的,人世间的灾祸与祥瑞,都是老天爷的意志,国家欣欣向荣,人民幸福安康的时候,天就会降下祥瑞,如果国家混乱,统治者失职,就会有各种各样灾祸出现。当然,这套学说是有一定道理的,举个例子说,一旦天灾出现,大家不能集中精力共渡时艰,那灾祸的破坏力就会无限放大,会有更多人遭殃,“天灾”促成了“人祸”。但后来中国古人们总结出来一套“规律”,说政府错判了案子杀了人会有什么灾祸,统治者不积极理政又会有什么灾祸,这就近乎扯蛋了。 今天我们固然可以确定地说古人迷信,但这套理论,古人相信的还真不少,窦娥冤的故事大家不都知道吗?窦娥说自己是被冤枉杀害的,死前控诉老天爷,要在六月天下鹅毛大雪,此后还要大旱三年,结果故事不就这样演下去了吗?关汉卿认认真真写,演员认认真真演,故事传了几百年,还传的家喻户晓神乎其神,背后支撑这个传说的,其实就是这套理论。 究天人之际 通古今之变 成一家之言(资料图 图源网络) 我们回头看,司马迁当然也深知这一套理论,至于他相不相信,信到什么程度,这可不好说。为什么这么说呢?《史记》中有一卷,叫《天官书》,记载的全部是天文现象。司马迁是亲自观察天象的人,并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他说,天上有太阳、月亮、各种星座,反映在人事之上,就是帝王、后妃、文臣、武将等等的区别。他认为天运还能影响国运:“夫天运三十岁一小变,百年中变,五百载大变”,所以为政者要留心观察天象,一旦出现日食、月食等现象,都是要“摊上大事了”,要出台相应的应对措施。 顺带提一句,中国人对“五百年”这个时间是相当有情结的。二月河写的小说《康熙王朝》拍成了电视剧,片头曲就高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当然,也只有皇帝大人会这么唱,宫里的太监当然不会想“再活五百年”,即使想也没这个资格。 其实这个“五百年”,是《孟子》里的一段话:“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这句话的意思是,从孔子以后已经五百年了,那个王者会是谁呢?孟子如此感慨,其实心中所想就是自己要去做这个王者,当然后人也承认他,给了他很高的评价,这里就不细说了,想了解的自己去看书。 回到主题,司马迁这么说,是因为当时思想环境如此,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也不可能像今天的科学家们那样科学地解释天象。不过,他在这么说的同时,对这些学说还是抱有了怀疑。在《天官书》中他就对国运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国君强大,有德则昌,弱小,饰诈者亡。太上修德,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禳,正下无之。”总之,他还是认为政治运行的好不好,是要看“德”和“政”的,去祈祷上天,本身不是什么好办法。 司马迁(资料图 图源网络) 更重要的,他写《伯夷列传》,就很明显地表现出怀疑“天”的态度,当时人们认为天能“赏善罚恶”,但作为有德行的伯夷、叔齐,却饿死在首阳山下;大恶人盗跖,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高寿而终。面对这样的现象,司马迁愤怒的控诉道: “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积仁洁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而卒蚤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 这段精彩的文字就是直接向天道发问的战书,司马迁对“天人”关系的矛盾认识,其中夹杂着太多的个人情感,因为他自己因为李陵之祸,忍受了难以接受的宫刑,心中郁闷的他,故有此叹。 说到这里,司马迁“究天人之际”就择要介绍了一下,估计读者早已有倦意,那就说这么多吧!只是《伯夷列传》写的实在很好,读者一定要去翻翻。 本文为腾讯儒学独家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