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30余年来,西方艺术史的研究已逐渐转向研究社会机制和艺术的关系,比如赞助人和艺术创作的关系。这一研究趋势在中国艺术史的研究中也有所反映。 《傅山的交往和应酬》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近日出版了增订版的《傅山的交往和应酬》,收录了白谦慎对于傅山艺术交往的三篇论文。在中文发表的学术文章中,白谦慎的论文是较早从“应酬”的角度讨论艺术创作的。此后柯律格的《雅债:文徵明的社交性艺术》、薛龙春的《应酬与表演:关于王铎书法创作情境的一项研究》,都从不同的角度讨论了中国书画中的应酬现象。这些都说明,“应酬”作为中国书画中一个普遍而又独特(相对于西方艺术)的现象,已经日益引起关注。 众所周知,中国人喜欢应酬。因此在中国的文人艺术中,用于礼品的艺术品远远超过商品。应酬书法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宋代以后有大量这类作品。明末甲申国变后,傅山失去了以往的政治经济特权,家庭财富又受到战争毁灭性的摧损,使他不得不以行医和鬻书为生。他在明亡之前其实并不曾矢志于仕途,却因为秘密从事反清活动而罹临牢狱之灾,被释后又秉持与朝廷不合作的态度,这一切使其声望却如日中天。与生活的清贫相比,大家对他的书画简直就是趋之若鹜。由于傅山一生好做笔记,也留下了比任何书法家都多的谈论应酬书法的文字。他的一些和日常生活琐事相关的信札,也因他的书法名声被收信人保存下来。因而选择他作为个案研究再合适不过了。 白谦慎认为在中国书画的交易方式中,人情酬酢与间接的买卖最能反映中国社会文化的特点,应酬是一个能涵盖相当广泛的社会现象的概念。他认为凡创作时不是为抒情写意、旨在应付各种外在的社会关系——或出于维系友情、人情的往还,物品的交换,甚至买卖——而书写的作品,广义地来说,都可以视为应酬作品。 但并不是所有的应酬作品都直接涉及金钱和物质交易。在许多情况下,应酬书法的创作是为了人情的交换。这就如傅山在和戴廷栻的交往中,有时是涉及金钱的,如他请戴廷栻为他在祁县买米和油时。但他也为傅山提供了许多非金钱交易的服务,比如说为傅山的出游提供脚力。而傅山回报的方式便是为戴廷栻写字作画题跋。在各种来而不往的应酬中,我们也可以分析当时的明遗民与服务于新政权的“贰臣”的关系。 在白谦慎的笔下,傅山颇有戏剧性。被珍藏在各大博物馆的条幅,显然都是在傅山心境并不愉快的时候匆忙完成的,艺术质量并不高。但收藏者不在乎,他们要的只是他的名。傅山在一则笔记中说: “交游一道,不如不交游好。真可与交,不见面亦交。” 假如傅山也有朋友圈,那这个圈子的人实在太多了,后来因为需要完成的应酬书法太多,傅山只好逃到山里去住,他说自己那时“畏人如畏虎”。 白谦慎认为,傅山在当时已经深谙运用文化资本来拓展生存空间之道。他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的文化名人地位所等同的文化资本,因而能够自觉地应用它来应付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实际问题。 白谦慎在其代表作《傅山的世界》中,梳理了傅山在明末清初的大变局之下对书画艺术所起的承上启下的作用,开拓了傅山研究的新境界。而这本《傅山的交往和应酬》,再一次跳出艺术史的主流视域,利用难得的资料,为我们呈现出傅山的生存之道——作为一个文化名人,也需要利用自己的长处寻求特殊的庇护。白谦慎对于书法能写能鉴,又能够很好地利用各种文献,写起来自然游刃有余,读者读起来自然甘之若饴。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