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现代性”抑或“现代性中的多元”? 那么,到底是多元现代性,还是现代性中的多元?这是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如果接受多元现代性,那对现代性的解构力度就很大;如果认为现代性中是有多元倾向的,那基本上还是接受从西方发展出来的现代性。我对这个问题考虑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在日本参加一个学术讨论会后曾经问过丹尼尔·贝尔,西方之外有没有现代主义?他的回答非常有意思,他说当然有,有无数的可能,但是每一种可能都是灾难性的。他所想到的和亨廷顿想到的是一样的,儒家的权威主义、裙带关系、没有透明度、官商勾结和伊斯兰的原教旨主义;只有西方所代表的,欧美所代表的现代性,才是可以持续的现代性。但是像亨廷顿他们所提出的观点,在西方学术界不少学者看来,也是非常狭隘而且非常肤浅的提法。应该作深层地思考,像比较文化学者艾森斯塔特,他们的讨论就比较细致。艾森斯塔特认为,反现代性还是属于现代性,都离不开现代性,它的范围非常大。我当时提出“多元现代性”有这样一个考虑,我认为西方之外,有东亚现代性,它是从日本和“四小龙”开始的,当然,今天的中国特别是沿海一带也包括在内,但它们的现代性与西方所表现的文化形式不一样,与西方的现代性不是一根而发的,也就是说,现代化的过程中有不同的文化形式。这中间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就是现代性中的传统问题。儒家传统在东亚传统中是多元多样的,中国、日本、韩国、越南的儒家传统不同,东亚现代性中的儒家传统也是多元多样的,它们塑造了现代性,它把整个传统改造了,传统对现代性不是限定,而是一种创造。 1980年代,很多人认为大西洋的力量逐渐要被太平洋所取代,并提出21世纪是太平洋的世纪、亚洲的世纪,甚至是中国的世纪。季羡林先生也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要从西到东了。我基本上不能接受这样的观点,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候也有些学者,像庞朴提出,要想超越美国单边主义以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斗争的观点,就应该强调世界地缘政治应是鼎立的态势。现在世界上存在三极,就像一个鼎一样,就比较稳了。哪三极呢?就是北美,东亚和欧盟。我说,如果印度起来了,那我们就四极吧,俄罗斯也站起来了。高盛公司的一位经济学家最先提出BRICs——金砖四国,第一个就是B,Brazil,是巴西,也就是拉美。你说伊斯兰世界就一定起不来?现在我们认为非洲一无是处,但是50年以后非洲会成为什么样?这些都很难说,所以我们称之为多元现代性。对这个观点,很多学者认为过分乐观,不现实,是理想乃至空想。譬如国内也很少有学者愿意接受多元理性化的观点,就是说,现代性可能有多元的倾向。这个值得考虑,这和我要对启蒙进行反思是一样的,假如有这种可能,将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儒家传统和东亚的现代性有什么关系?韦伯的命题实际上非常简单,他所说的是根源性的问题,是讲发生学的,即某一现象是怎么来的?另外,这个东西出来以后,通过模仿,每一个地方都可以发展。他特别提到中国,但同时他写了一个注,注里面说日本绝不可能。他说日本绝不可能,这当然是错误的。他认为如果中国学了西方,即可发展它自己的模式,还有其他的地方也一样,对此他不是很乐观,特别是对全球化的文明的冲突。彼得·伯格(P。Berger)说,面对现代性,发展中国家的反应共有四种。一种是真正的抗拒,伊斯兰国家就是代表;一种是全盘的接受,中国就是一个代表;一种是共存;最好就是融合。其实中国都有,是和平共存,像辜鸿铭。辜鸿铭在马来西亚长大,17岁才学中文。他以前在爱丁堡,跟英国最重要的史学家卡莱尔念过书,他英文是最典雅的,是西方文化培养出来的,但他又有长辫子,且用英文来批评西方,他对西方有强烈的批评。也有全盘接受的,大概钱玄同可以作为代表。但是也有努力使它融合的。“新儒学”就是这样,我们讲儒学的现代转化就是这个意思。 现代性(资料图 图源网络) 有很多从西方发展出来的价值,比如人权,已经成为普世价值,但是在东亚乃至亚洲社会发展出来的,也可能是普世价值,儒学就是一个例子,虽然是否能成功尚不知道。如果要进一步发展,就应该有一种平等互惠的对话,或者叫核心价值的对话。这种对话现在已经开始了,但还需要经过相当长的努力,因为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无论是经济、政治,还是文化的积累。现在我们的工作是迎头赶上。西方最好的价值与儒家思想是可以对话的。比如说西方对自由的重视,但也必须重视正义,伊斯兰世界就以为正义比自由更重要。西方对理性很重视,但他们所强调的只是工具理性。也不能忽视对同情、恻隐之心、慈悲的重视;讲权利、人权,还有责任的问题、个人的尊严以及社会的和谐。因此,有很多对话的空间。最好的价值,不是把它们摆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它们之间的矛盾往往是非常尖锐的,比如自由和平等的价值就有冲突,如何共同考虑而能消解尖锐的矛盾,这是很难的课题。所以,如果所强调的只是工具理性而不是沟通理性,那就太片面了。沟通理性是已经软化的理性,而真正的理性是没有同情感的,如果要照这样走下去,就会碰到很大的困难。有些西方学者认为自由是唯一需要推动的,但后来他们发现,自由不是可以涵盖一切的,还必须有责任。假如一个跨国公司的总裁没有任何善心,他是可以把整个社会弄得一塌糊涂的。 转自丨“民间儒学心灯”微信公众号(ID:minjianruxue)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