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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苏氏蜀学的学派特征

http://www.newdu.com 2017-12-09 《学术论坛》1999年01期 佚名 参加讨论

    苏氏蜀学由四川眉山苏洵(1009~1066)及其二子苏轼(1036 ~1101)、苏辙(1039~1117)创立,在北宋中期与荆公新学、理学同时并兴,三足鼎立。苏氏父子独标新帜,公开援佛道入儒,建立起与荆公新学、理学相颉顽的学术思想体系,并形成了包括张耒、秦观、黄庭坚、晁补之等文人学士在内的蜀学学派,在北宋中期学术界别具一格,影响巨大。本文试就苏氏蜀学的学派特征作一简要论述。
    一、会通诸家,以儒为本
    苏氏蜀学学风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其驳杂,这一点曾为历代学人所指出。朱熹认为,苏氏“早拾苏(秦)、张(仪)之余绪,晚醉佛老之糟粕”(注:《宋元学案补遗》卷99,《苏氏蜀学略补遗》。),是“学儒之失”而流于异端的杂学;全祖望亦认为,“苏氏出于纵横之学而亦杂于禅”(注:《宋元学案》卷99。);在《四库全书总目》中,四库馆臣亦称,“苏氏之学,本出入于二氏之间,故得力于二氏者特深。”(注:《四库全书总目》卷146。)这些评论, 拘囿于儒学正统立场,诚然不免带有门户之见,但蜀学杂揉佛老,具有明显的会通诸家之学的特征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蜀学学者那里,会通诸家是公开的治学原则。苏轼声称,儒佛道三教宗旨无异,终究会殊途同归,学者不必于其中横生分别。为此,他着力论证了佛道之学与儒术的契合。苏轼说:
    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静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不思不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注:《苏东坡全集·前集》卷32,《庄子祠堂记》。)
    在这里,苏轼用道家之说与《周易》、《论语》等儒经互相发明,以论证二者之间的一致。他甚至指出:“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注:《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55。),将庄子视为名义上批判孔子而暗中维护孔子者。不仅如此,苏轼还认为儒、佛之间也有其一致之处。他说:“宰官行世间法;沙门行出世间法;世间即出世间,等无有二?”“儒释不谋而同”,“相反而相为用,儒与释皆行。”(注:《苏东坡全集·后集》卷20,《南华长老题名记》。)苏辙亦称老佛之道可与儒家之道并行而不悖。他说:
    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道并行而不悖,泯然不见其际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遗意也哉!(注:苏辙《栾城后集》卷7,《历代论》。)
    苏辙在此肯定了老佛之道的合理性,并提出了三教并行的原则。其《道德经解》则更是融合三教的代表作。书中大量称引儒佛之学以解老,以三教互相参证、发明,以致苏轼在此书跋中称,“使汉初有此书,则孔子老子为一;使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注:《道德经解后序》。)后来朱熹亦指出,“苏侍郎(辙)晚为是书,是合吾儒于老子,以为未足,而又并释氏而弥缝之。”(注:《朱文公文集》卷72。)可以看出,苏氏兄弟三教会通的倾向是十分明显的。
    这一倾向,其他蜀学学派人物也毫不讳言。如张耒就认为,“儒佛故应是同道,读书本自不妨禅”(注:《张耒集》卷22,《赠僧介然》。),并主张将老庄的道德性命之说与儒家的仁义礼乐之说结合起来,“合二者之论而得其说。”(注:《张耒集》卷56,《上黄通判书》。)秦观说自己著作中虽有“先王之余论,周孔之遗言”,但更多的却是“浮屠、老子、卜医、神化、鬼物之说”。他还指出,儒佛道三教宗旨相同,不能以对佛道之学的去取来判定学术的纯驳。这些观点,实际上是公开宣扬三教的会通为一。
    从生活经历与情趣追求上看,蜀学学者都与佛道之学有不解之缘。他们读佛经、访禅院,结交僧人,以谈禅相尚,并撰作了大量的佛教文字,宣扬佛学。晁补之自称“年二十时许即归依正法,更不生疑”(注:《鸡肋集》卷69,《答楷老别纸》。);苏轼任杭州通判时,曾听海月大师宣讲佛理,并有“百忧冰解,形神俱泰”之感,俨然顿悟的佛徒;黄庭坚更常以僧人自况。蜀学学者与道教的关系亦相当密切。苏轼“龀龆好道”,八岁即从道士张易简为师,此后一直与方外之人交游甚密。在任凤翔签判时,还曾潜心阅读《道藏》,深有所得。晚年更热衷于道教的养生修炼之术。蜀学学者这种生活经历与情趣追求,对于他们援佛道入儒,建立会通三教的学术思想体系,无疑是有重大影响的。
    苏氏蜀学会通三教也是时代思潮使然。魏晋以后,儒佛道之间在相互攻讦、论战不休的同时,也出现了明显的相互吸收、融摄与渗透的趋势。到隋唐时期,统治者三教并用,三教之间的会通也日益加强。王通等学者提出了“三教可一”的观点。宋初以后,士人们深感儒学的陵夷衰颓而佛道之学气焰日盛,力图复兴儒学。在对佛道之学的态度方面,他们逐渐认识到必须通过提高儒学自身的理论思辨水平,从理论上战胜佛道之学。为此,必须充分利用佛道之学的某些思想资料和成果。于是,北宋中期学术界出现了一种会通、融合佛道思想、援佛道入儒的潮流。北宋几个主要学术流派的代表人物大多有出入释老、研究释道经典的为学经历。如王安石“少学孔孟,晚师瞿聃”(注:《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39。),张载曾“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注:吕大临《横渠先生行状》。),程颢则“泛滥于诸家,出入老释者几十年”(注:程颐《明道先生行状》,《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苏轼更有一段由儒而庄、由庄而释的读书生涯。这种为学经历,使北宋诸儒在建构其学术思想体系时大量地吸收、利用了佛道之学的理论成果。
    苏氏蜀学不仅兼融佛道,会通三教,而且对纵横之学亦有所汲取。这一点在苏洵表现得较为明显。苏洵崇尚权变,公开指出:“仲尼之说,纯乎经者也;吾之说,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注:苏洵《嘉祐集》卷9,《谏论》。 )他从纵横之学的角度论述了六经的形成,认为六经都体现了圣人的权变思想。在苏洵看来,古往今来,权变在社会生活中是客观存在、不可或缺的,只有学习纵横之学,运用权变之术,才能取得事业的成功。这就无异于公开鼓吹纵横之学了。
    对于苏氏蜀学兼融释老而又吸取纵横之学的特点,现代学者钱穆有一段评论:
    他们会合着老庄佛学和战国策士乃及贾谊、陆贽,长于就事论事而卒无所指归;长于和会融通而卒无所宗主。……非纵横、非清谈、非禅学而亦纵横、亦清淡、亦禅学。实在不可以一格绳,而自成为一格。(注:钱穆《宋明理学概述》第29页,台湾学生书局1979年版。)
    这一评论,道出了苏氏蜀学长于和会融通、会通诸家而自成一格的特点。但值得注意的是,苏氏蜀学并非如钱穆先生所评的“无所宗主”,蜀学学者在和会融通诸家之学的过程中,始终是坚持了儒学本位立场的。
    蜀学学者会通佛道,吸收其思想精蕴,但同时也坚持了对佛道之学的批判。这在政治、伦理思想领域表现得尤为明显。对于佛道之学蔑弃伦常、鄙薄仁义,苏轼批判道:
    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者废矣。(注:《苏东坡全集·奏议集》卷1 ,《议学校贡举状》。)
    庄子的相对主义哲学,对苏轼的人生观产生了一定影响。但是在政治、伦理领域,苏轼仍对其持坚决的否定态度。他认为,佛道之说有损于儒家的纲常名教、影响皇权统治的巩固,不能用以治国经世。一旦谈玄说佛成为风气,则可能导致教化陵夷、国家覆亡的危险。因此,苏轼虽然一生困顿坎坷、怀才不遇,但儒家兼济天下、奋厉有为的理想却一直萦绕于怀。在与友人的信中,苏轼说到,“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虽怀坎 ,于时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祸福得丧,付于造物。”(注:《苏东坡全集·前集》卷30,《答毕仲举书》。)他还明确表示,宁食世间“猪肉”而不会去幻想佛道“出生死、超三乘”的“龙肉”,不愿为佛从道。与其兄相似,苏辙亦认识到佛道之学“以之治世则乱”,不能离开儒家君臣父子的伦常礼法。从蜀学学派的整个倾向看,这种以儒家伦常及社会政治观念为本位的立场是非常牢固的。他们对佛道思想取益甚多,但始终坚持儒家伦常的核心地位,这是评价苏氏蜀学时所不能忽视的。
    二、长于经史文学,理论思维薄弱
    蜀学学者在北宋文坛都负有盛名,文学成就很高。三苏父子更被列入唐宋八大家之中,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蜀学学派的文学成就已为人们所熟知,在此仅主要就他们在经学与史学方面的成就予以讨论。
    苏氏兄弟在经学方面造诣颇深,是宋代经学变古思潮的重要代表人物。汉唐以来,士人儒生大多拘囿于儒家经典的一些细枝末节的繁琐笺注,但对于儒学的要旨大义则有所不顾。北宋庆历之后,学者们基于对汉唐繁琐学风的反动,主张抛开传注,直寻经义,形成了一股以疑经惑古为特征的经学变古思潮。苏氏兄弟以其对儒家经典的深入研究,大胆自由的议论,在这一思潮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南宋陆游曾论及宋初学者疑经惑古的情况,谓当时学者“排《楚辞》、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注:王应麟《经学纪闻》卷8,《经说》。 )其中便大多与苏氏兄弟有关。
    苏轼大胆地非议《周礼》,认为《周礼》“言五等之君,封国之大小,非圣人之制也,战国之文也。 ”(注:《苏东坡全集·续集》卷9,《策》。)他指出了郑氏注文“周公征伐不服,廓大中国,故大封诸侯,而诸公之地至五百里”中的诸多悖于史实的可疑之处,并以子产的有关言论加以印证,进而认为“先儒以《周礼》为战国阴谋之书,良有以也”(注:《苏辙《诗集传》后序。),否定了《周礼》的神圣地位。
    苏辙也提出了类似的疑议,认为《周礼》一书,“秦汉诸儒以意损益之者众矣,非周公之完书也。”“凡《周礼》之诡异远于人情者,皆不足信也。”(注:《苏辙《诗集传》后序。)
    对于《尚书》,苏轼大胆发疑。苏轼作《书传》20卷,以《胤征》为羿篡位时事,《康王之诰》为失礼,都是“圣王所不取而犹存者。”针对《胤征》书序中“羲和湎淫,度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之说,苏轼以《史记》、《春秋》传中有关的内容为依据,推断自太康失国之后,至少康祀夏之前,正值后羿、寒浞专政僭位之时,羲和则是贰于羿而忠于夏者。《胤征》之事,实际上是“羿假仲康之命,以命胤侯,而往征之”。由此苏轼断定,《胤征》乃《尚书》中圣人不取而犹存的内容,不足为信。此外,苏轼还针对《康王之诰》篇中“群公既皆听命,相揖趋出,王释冕,反丧服”的记载提出了疑议,认为当时成王崩而未葬,但“君臣皆冕服”,在凶礼之中有吉礼,是不合圣人之旨的失礼之举。
    对于《诗序》,苏辙在《诗集传》中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诗》之小序反复繁重,似非一人之词,疑为毛公之学,而为卫宏所集录。”(注:苏辙《栾城后集》卷7,《历代论》。 )因此应仅存《诗序》发端这一言,以下余文则全部删去。此说多为后人所取。
    蜀学学者不仅大胆疑经惑古,而且更注重训释儒家经典,阐发其中义理。据《宋史·艺文志》、《郡斋读书志》及《四库全书总目》等载,蜀学学者的经学著作有:苏轼《毗陵易传》9卷,《东坡书传》13 卷及《论语解》10卷,苏辙《诗集传》20卷,《春秋集解》12卷,《论语拾遗》一卷,《孟子解》一卷。此外,在各自文集中亦有论述诸经的文字,于儒家经典都有涉及。这些经学著作,大多于儒学义理多有发明,在经学史上产生了一定影响。
    《毗陵易传》,一扫象数,从义理角度对《易经》作了新的阐发。朱熹拘于理学门户,曾作《杂学辨》逐条驳斥,但同时却认为它“于物理上亦有见得着处。”(注:参见任远《宋代经读之出新与弊端》,《孔子研究》,1995年第2期。 )四库馆臣则评论此书“解乾卦象传性命之理诸条,诚不免杳冥恍惚,沦于异学,至其他推阐理势,言简意明,往往足以达难显之情,而深得曲譬之旨,”认为它大体近于王弼,但王弼惟畅玄风,而此书则多切人事,“其文辞博辨,足资启发。”(注:《四库全书总目》卷2。)后代学者李衡作《周易义海撮要》、 丁易东作《周易象义》、董真卿作《周易会通》,皆采录其说。
    《东坡书传》,以简要文句径释《尚书》原文,多有创获。如《尚书·吕刑》篇有“王享国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诘四方”句,孔安国传于“荒”字下出注云:“度时势所宜,训作赎刑,以治天下四方之民。”据孔传,则“耄荒”为句。苏轼则在融会《尚书》全书的基础之上提出了句读新解,他解“荒”为“大”,以“荒度作刑”为一句(注:《四库全书总目》卷2。)。朱熹曾对此作了较高的评价, 《四库全书总目》称引朱熹的评语说:东坡“解《吕刑》篇,以‘王享国百年耄’作一句,‘荒唐作刑’作一句, 甚合于理。 ”(注:参见刘起《尚书学史》第225页,中华书局1989年版。)朱熹甚至认为,当时诸家《书》解, 以《东坡书传》为最佳。四库馆臣亦认为,“轼究心经世之学,明于事势,又长于议论,于治乱兴亡披抉明畅,较它经独为擅长。”(注:《四库全书总目》卷11。)苏氏《书传》之说,往往多为其后宋儒著作所引用。如苏轼解《禹贡》“浮于淮泗达于河”,旁征博引,以证淮泗古有水道以通于河,其说常见转引于宋儒《尚书》著作中(注:《四库全书总目》卷11。)。前文所述东坡以羲和旷职为贰于羿而忠于夏,以《康王之诰》中服冕为非礼,这些说法都分别为林之奇、蔡沈等解《书》名家所取。朱熹亦要求门人参照东坡《书传》的观点,“诸经皆以注疏为本,《书》则兼取刘、王、苏、程、晁、叶、吴、薛、吕。”(注:《朱文公文集》卷76,《吕氏家垫读诗记后序》。)
    苏辙《诗集传》,不仅在《诗序》问题上有独到见解,而且在对诗义的训释中不拘囿于成见,大胆出新,多有发明,是北宋时期以义理解《诗》的诸家代表之一。朱熹曾以“始于己意,有所发明”高度评价了包括《诗集传》在内的北宋诸儒的解《诗》之作(注:《宋元学案》卷81。)。苏辙《春秋集解》一反宋初孙复《春秋尊王发微》以来《春秋》训释中过于深文周纳、追求微言大义和褒贬的风气,主要取《左传》释经,把前人罗列的义例,看成单纯的训诂史实问题,学风平实通达,自成一家。苏轼《论语解》散佚已久,今天难以具知其内容,但此书亦颇得朱熹好评:“东坡天资高明,其议论、文词自有人不到处,如《论语说》亦煞有好处。”(注:秦观《淮海集》卷30,《答傅彬老简》。)朱熹的《论语集句》中还吸取了苏氏之说。可以看出,蜀学学者的各种解经著作,都有其独到之处,在经学史上具有一定的影响与地位。
    蜀学学者之名极盛,因而有人盛赞其文学成就而忽视了其经学造诣。实际上,在蜀学中人自己看来,他们的主要成就在于经学。苏门弟子秦观曾辩驳他人对苏氏的误解说:
    苏氏之道最深于性命自得之际,其次则器足以任重,识足以致远,至于议论文章,乃其与世周旋,至粗者也。阁下论苏氏而其说止于文章,意欲尊苏氏,适卑之耳!(注:钱穆《宋明理学概述》第29页,台湾学生书局1979年版。)
    这一辩解反映了蜀学中人对于其自身学术器识的自信与尊崇。虽然在今天看来,秦观之说未免失之偏颇,似有重道轻文的倾向,但是,苏氏蜀学在经学上的成就,也的确是不容低估的。
    蜀学学者在史学方面亦颇有造诣。在北宋几大学术流派中,苏氏蜀学是比较重视史学的。这一特点,自苏洵起就已呈现。苏洵重视对古今治乱成败的探讨,希望以史为鉴。他自称“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注:《嘉祐集》卷11,《上韩枢密书》。)其著作中亦颇多史论文字。在苏洵看来,经史宗旨虽然一致,却各有其特色及作用:“经以道、法胜,史以事、词胜,经不得史,无以证其褒贬;史不得经,无以酌其轻重。经非一代之实录,史非万世之常法。”(注:《嘉祐集》卷9,《史记》。)因此, 经与史是相资而互用的关系,不能互相替代。在北宋中期学术界普遍重经轻史,未能摆正经史关系的情况下,苏洵的这种理论探讨殊为可贵。
    苏氏兄弟禀承家学,特别注意对古今治乱盛衰的探讨。苏轼主张“考古证今”,自谓“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注:《苏东坡全集·前集》卷28,《上韩太尉书》。)一生写有不少史论,著名的有《春秋论》、《宋襄公论》等。苏氏熟知史事,识见超群,议论非常深刻精到。如在《宋襄公论》中,苏轼根据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的史实,指出宋襄公“戕一国若犬豕然”,毫无仁慈之心可言,而“泓之役,身败国衄,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由此苏轼认为宋襄公实际上只是王莽之流的欺世盗名之徒。这一议论,一反传统见解,颇为惊世骇俗,在后世影响很大。
    苏辙精通《春秋》之学,并撰有纪传体史学著作《古史》60卷。苏辙认为,司马迁“浅陋而不学,疏略而轻信”,《史记》多不得圣人之意。为了追录圣贤遗意,明示来世,苏辙因司马迁之旧例,撰成《古史》。《古史》上自伏羲、神农,下迄秦始皇,计本纪7卷,世家16卷, 列传37卷,备论古今得失成败之理。其主要特色在于根据《诗》、《书》、《春秋》等儒家经典对《史记》进行了补缺辨误工作。如《史记》载尧妻舜之后,瞽叟尚欲杀舜。苏辙则根据《尚书》,认为尧妻舜之事当在瞽叟允诺之后;《史记·宋世家》中称赞宋襄公泓之战为礼让,而苏辙则对此予以贬斥。《古史》还删去了《史记》所载的伊尹以负鼎说汤、造父御周穆王见西王母之事,又根据《左传》增补了柳下惠、曹子藏、吴季札、范之子、叔向、子产等传记,“其去取之间,亦颇为不苟”,表现出空所依傍、独立自得的精神。对于《古史》,历代学者都给予较高的评价,甚至对蜀学颇有微词的朱熹亦指出:“近世之言史者,惟此书为近理”,“秦汉以来,史册之言近理而可观者,莫如此书。”(注:《朱文公文集》卷72。)在今天看来,朱熹的评论似誉之太过,殆非公论。但《古史》具有较大的成就与影响也是事实。
    苏氏蜀学学者长于经史,却在理论思维上表现出明显的不足。蜀学学者力图建构其思想体系,成一家之言,为此汲取佛道的理论成果,提出了其本体论、认识论、人性论及修养论等,其中不乏真知灼见,有许多值得后人借鉴、利用的东西。但是,应该看到,在蜀学理论体系中还有不少互相矛盾、难以自圆其说之处,体系的各部分之间也缺乏紧密的逻辑联系。与同时代的理学相比较,在精致、细密方面有所欠缺,表现出理论思维薄弱的特点。北宋中期学术界中,蜀学与荆公新学、理学三足鼎立,但此后荆公新学与理学相继君临学坛,而蜀学则一直处于非主流地位,乃至后继无人,其中其它原因固然不少,但无疑与蜀学理论思维薄弱是有很大关系的。
                                             责任编辑:卞文涛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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