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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适与朱熹

http://www.newdu.com 2017-12-09 未知 佚名 参加讨论

    一
    叶适(1150—1223),字正则,学者称水心先生。南宋时期温州瑞安(后迁居永嘉人),孝宗淳熙五年进士,官至宝谟阁待制、江淮制置使,著作有《水心文集》、《水心别集》、《习学记言序目》等,是永嘉事功学派的代表人物。朱熹(1130—1200),字元晦,学者尊称晦翁。徽州婺源人,后迁居福建建安。高宗绍兴十八年进士,官至焕章阁待制兼侍讲,著作众多,是道学派领袖。
    淳熙十五年(1188)六月,叶适任太常博士兼实录院检讨官,这时朱熹与林栗发生政治学术论争。先是朱熹与林栗议论北宋邵雍的先大象数不合,林栗斥邵雍“不知而作”, 而朱熹则推崇为“精密微妙”〔2〕。这年,朱熹为丞相周必大推荐,由江西提刑召为兵部郎官,因足疾未能视职,林栗正任兵部侍郎,乘机以政治手段打击朱熹。参劾朱熹“徒窃张载、程颐之绪余,为浮诞宗主,谓之道学,妄自推尊。……得旨除郎,而辄怀不满,傲睨累日,不肯供职”。〔3 〕叶适虽不是御史之类的言官,却上书为朱熹辩护:
    臣窈见近日朱熹除兵部郎官,未供职间,而侍郎林栗急劾去之,士论怪骇,莫测其故。……暨栗劾奏熹文字传播中外,臣始得以始末参验,然后知其言熹罪,无一实者。……至于其中“谓之道学”一语,则无实最甚,利富所系,不独朱熹,臣不可不力辩。盖自昔小人残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植党。近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倡之,陈贾和之,居要津者,密相传授,见士大夫有稍慕洁修,粗能操守,辄以“道学”之名归之。……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4〕。
    叶适认为,“谓之道学”是“阴废正人”的手段,是打击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稍慕洁修”的士大夫。斗争结果,林栗贬为泉州知州。朱熹乞祠,除直宝文阁主管嵩山崇福寺。
    绍熙五年(1194)六月,孝宗病亡,因其子光宗不主持丧礼,引起宫廷政变,赵汝愚与韩侘胄拥立光宗次子赵扩为帝,是为宁宗。叶适因参与其事,升为国子司业。不久,赵汝愚进位右丞相,与韩侘胄争权。赵引朱熹自助,将朱由潭州知州、荆湖南路安抚使升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朱熹为了打击韩侘胄,在经筵侍讲时向宁宗面诉孝宗葬地不吉利,要求改葬。同时,指使门人詹元善(体仁)和叶适到左丞相留正府中争论此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丁集“考异”条说:
    会治山陵于绍兴,朝议或欲他徙,丞相留公正,会朝士议于其家。刘(德秀)亦往焉。是早,至相府,则太常少卿詹休仁元善、国子司业叶适正则先至矣。……二人方并席交谈,扯臂笑语,刘至,颜色顿异。须臾,留相出,詹、叶相顾厉声而前曰:宜力主张绍兴非其地也,……有蔡元定(蔡季通,朱熹大弟子)深于郭氏之学,识见议论无不精到,可决也。
    和叶适一起去相府的詹元善体仁,是叶适早在太常寺的同事兼好友。叶适《中奉大夫直龙图阁司农卿林(湜)公墓志铭》说:“余昔与公及詹元善,同在太常,续炬纵语。”这位詹元善体仁又名张体仁,是个道学观点极端顽强的人士。淳熙十三年陈亮与朱熹进行“王霸义利之辩”时,陈亮《丙午复朱元晦秘书》书中说:“比见陈一之国录说:张体仁太博为门下士,每谈亮与门下书,则怒发冲冠,以为异说。每见亮来,则以为怪人,辄舍座不与共坐。”〔5〕
    这两次政治斗争,叶适都站在朱熹这边,而且和张体仁这样一个道学观点非常顽强的人“续炬纵谈”、“扯臂笑语”,可见叶适和朱熹等道学人士的关系是亲密的。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叶适走上仕途,有赖道学人士的提携;叶适的学术思想,则源出于洛学,与朱熹等道学人士同一渊源。叶适之发解和参加省试,均得道学人士吕祖谦的照拂,〔6 〕高中进士第二名,走上仕途。
    在学术思想渊源上,永嘉学派源出于程颐的洛学。叶适最密切的友人是陈傅良。陈傅良(1137—1203)字君举,学者称止斋先生。温州瑞安县人。他是同郡薛季宣、郑伯熊的学生。薛季宣是永嘉事功学派的创始人,但其学出于程门弟子袁溉。陈亮说:“吾友陈傅良君举为余言:‘薛季宣士隆(亦作士龙)尝从湖襄间所谓袁道洁(袁溉之宇)者游,道沽盖及事伊川’”。〔7〕郑伯熊则私淑于北宋周行己, 周行己是程颐早期的学生,是个将伊洛之学传播于温州的学者。郑氏在南宋前期洛学受压时,亦曾“首雕程氏书于闽中”,〔8〕因此, 叶适的学术渊源与朱熹是相同的,朱熹是程颐再传弟子李侗的门人。
    同时,叶适青年时期在金华一带“游学”,又曾受教于吕祖谦。叶适《月谷》诗云:“昔从东莱吕太史,秋夜共住明招山”〔9〕。 以后,曾多次写信向吕氏请益。《叶适集》中今天虽只保存给吕氏的一封信,但也可见端倪。叶适《与吕丈书》说:“去冬之书,辄自陈道。大抵以乍出坑谷,忽见天地日月,不觉欣跃惊诧,过于高快。自接报赧,盖用力其间,乃知天地尽大,日月尽明,缉熙工夫无有穷已……向时平实之语,乃今始知味矣。更惟有以进之,不胜颙俟。〔10〕这说明叶适是受过吕祖谦较深影响的。吕祖谦(1137—1181),字伯恭,学者称东莱先生,婺州金华县人,他是与朱熹、张栻齐名的道学家,他曾和朱熹合著《近思录》,帮助朱熹写作《伊洛渊源录》。
    由上述这些因素可知,叶适早年既是朱熹、赵汝愚政治集团中人士,思想上又受到洛学的较深影响,这在他学术思想上也有所反映。例如二程(程颢、程颐)和朱熹非常尊崇《大学》、《中庸》,将《大学》、《中庸》与《论语》、《孟子》并称为《四书》(或称《四子》),使与《五经》并列。朱熹说:“《四子》,《六经》之阶梯”〔11〕。叶适当时也很推崇《大学》和《中庸》。他说“《大学》之说备矣,始止于善,终明于德,不待外物而自为正。……孔氏没百有余年,子思、孟轲继之,其说自亲亲敬长之心达之于天下,虽匹夫匹妇可以能行焉,而不若此其备也。”〔12〕这些话完全像个道学家的口吻,也说明叶适早年并未摆脱洛学的影响。
    最近笔者撰成《叶适年谱》承邓广铭先生赐寄《圈点龙川水心二先生文粹》(下简称《文粹》)的叶适三篇佚文中有关“道”和“物”、“知”和“学”的观点,与叶适晚年所写文章的观点有所不同,可以窥知叶适早年思想与朱熹道学思想的有其近似之处。
    《文粹》一书,据邓广铭先生考证,当刊刻于叶适死后的理宗在位之后期。〔13〕此时,理学如日中天,极为兴盛。所以书商刊刻《文粹》,亦选一些与理学思想相近似的叶适文章。这倒便于使我们知道这三篇佚文是叶适早年的作品,更可证明他早年仍未能摆脱吕祖谦、郑伯熊的影响。
    如三篇佚文中之《君子学道则爱人》,叶适有“道超于形器而备于全体”一语,这和他晚年的“物之所在,道则在焉”〔14〕有些不同。永嘉学派自薛季宣提出“道则常存于形器之内”后,〔15〕他的学生陈傅良继承了这一观点,认为“器便有道,不是两样”。〔16〕叶适晚年是服膺并坚持薛、陈这一“道在形器之内”的观点的。
    又如知和学的问题,叶适晚年强调学而知之,反对二程、朱熹的“圣人生而知之”的说法。叶适在晚年所写的《叶岭山房记》中说:“夫书不足以合变,而材之高下无与于书,此为不知书者言也。使诚知之,则非书无以合变,而材之高下,固书之浅深系焉。古之成材者,其高有至于圣,以是书也”。〔17〕他认为人的才能高下决定于教育。可是这三篇佚文中之《夫子毋意必固我》,就有“虽圣人生知天纵,其于道体不假修为,至其积习成德。或者私念入以为主,则亦有专精固滞之病随之。圣人之心,广大无物,顾以是病窒于其中,求其合彼我一涂而廓然于大同之域亦且难矣,而况学者之去圣人,等伦相绝之甚”,这里承认“圣人生知天纵”、“学者之去圣人,等伦相绝之甚”,与上面晚年所说“其高有至于圣,以是书也”,就有所不同。可见叶适早年思想是有与朱熹道学思想相通之处。
    可是,事实是错综复杂的。年长叶适20岁的朱熹,门户之见森严,他始终认为叶适思想与他有某些分歧之处。早在淳熙十二年(1185),朱熹在答陈亮的一封信中谈到叶适,“正则闻甚长进,比得其书,甚久不曾答得。……观其议论,亦多与鄙意不同”〔18〕绍熙五年(1190)叶适在荆州任湖北安抚司参议时,因闲暇无事,读佛经数千卷,其间曾致书与朱熹,朱熹答书说:
    ……世衰道微,以学为讳,上下相徇,识见议论日益卑下,彼既不足矣。而吾党之为学者,又皆草率苟简,未曾略识道理工夫次第,便以己见抟量凑合,撰出一般说话,高自标置,下视古人。及考其实,则全是含胡影响之言,不敢分明道着实处。……如来书所谓:“在荆州无事,看得佛书,乃知世外瑰奇之说,本不能与治道相乱,所以参杂辩争,亦是读者不深考尔。”此殊可骇,不谓正则乃作如此语话也。〔19〕
    叶适致朱熹书,因己失佚,无法知其究竟,但叶适在同年十一月为友人范仲艺所作《觉斋记》,似可见叶适之意是:“夷夏之学,不可以有乱也。”〔20〕朱熹虽是援佛入儒,又是辟佛的,所以对叶适来书所说“(佛教)本不能与治道相乱”,表示不安。而此信值得注意的是“吾党之为学者”。这表明朱熹承认叶适是“吾党”之人,不过论说稍有分歧尔。所以南宋时学者大都认为叶适与朱熹“犹是同中之异”。 〔21〕
    二
    叶适批判、反对朱熹理学是在他的晚年,也就是59岁罢官回到永嘉之后。这时叶适经过长期的社会政治实践和悉心研究经史之后,认识到道学的错误,并使自己的事功思想体系正式形成。因叶适少年家道贫寒,16岁就在温州乐清县白石小学塾教授童蒙,20多岁“游学”婺州,以谋生计。到他29岁考中进士,家庭和个人生活才免受冻馁。丁忧服满后于32岁出仕,59岁罢官回永嘉,中间还有两次贬斥和大病,他的前半生可说忧患频仍,实无暇专心读书。直到他晚年回永嘉老家后,才“根柢《六经》,折衷诸子,剖析秦汉,迄于五季,以吕氏《文鉴》(即《宋文鉴》)终焉”〔22〕。写了《习学记言序目》,开始对道学作深入的批判。所以,这部《习学记言》被南宋后期道学家真德秀目为“此非记言,乃放言也”〔23〕,认为是狂妄的言论。
    叶适晚年对道学的态度大大改变了。他在《答吴明辅书》中说:
    垂谕道学名实真伪之说。《书》……言学修而后道积也。《诗》……言学明而后德显也。皆以学致道,而不以道致学。道学之名,起于近世儒者,其意曰:举天下之学皆不足以致其道,独我能致之,故云尔。其本少差,其末大弊矣。〔24〕
    从此信可以看出叶适晚年对朱熹道学的态度和早年有所不同。过去他认为道学之名,“郑丙倡之,陈贾和之”,意在“阴废正人”,打击“稍慕洁修”的士大夫。现在知道是实创自朱熹等道学家自己,意谓自己是继承孔孟道统,故能以道致学。他批评朱熹这种说法不合于古代圣贤以学致道的本旨。
    叶适晚年反对朱熹道学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二:
    一、经过长期的社会政治实践和参加开禧北伐后,政治关系上与道学集团逐渐疏远。
    叶适是一贯主张抗金的爱国学者。早在淳熙十四年任太学博士时,曾向孝宗上书说:“人臣之义当为陛下建明者,一大事而已。二陵之仇(指徽宗、钦宗被俘死在金国)未报,故疆之半未复。”〔25〕朱熹早年也主张抗金,但以后却逐渐消沉忘却复仇之义了。朱熹向孝宗所上的《戊申封事》提到当前六项急务,唯独没有讲到抗金和恢复失地。反说:“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26〕而叶适则始终主张抵抗外侮,在晚年的《习学记言序目》中还说:“今日存亡之势,在外而不在内。”〔27〕正确地认识到在当时形势下,只有认真做好抗战准备工作,恢复中原,才能救北方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也能减却南方人民向金贡纳岁币之苦。
    嘉泰元年(1201)韩侘胄筹划北伐,为了团结朝野人士,“伪学”党禁开始松动,叶适被任为湖南转运判官,他大病初痊,即赴长沙上任。次年党禁正式解除,过去因伪学罢官的,一律官复原职,已死者追赠原官。朱熹已于庆元六年(1200)病死,亦追赠原官。叶适改任泉州知州,因叶适向有“大仇未复之言”,很受韩侘胄重视,不久即升任兵部侍郎,开禧二年四月改任吏部侍郎。这场北伐战争初期获胜,后因四川吴曦叛变,宋军失利。同年六月,金兵进犯淮南,长江下游地区告急。叶适虽然不同意韩侘胄草率用兵,曾提出“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的战略方针,不为韩侘胄采纳。但大局危急,叶适带病出任建康府(今南京市)知府兼沿江制置使,负责长江下游防务。这期间,金兵前锋一度进抵建康北岸,城中震动。叶适沉着处置,一面妥善安顿难民,一面招募健儿配合官兵进行夜间偷营劫寨,终于迫使金兵北辙。接着他改兼江淮制置使,在江北建立堡坞多处,安辑流民,屏障建康,对南宋国防作出重大贡献。
    这年十一月,礼部侍郎史弥远勾结皇后杨氏和皇子赵侂严等人,阴谋杀害了韩侘胄,向金求和,使开禧北伐以失败告终。史弥远为巩固自己权势,保持苟安局面,将大批支持北伐的爱国官员予以罢官或放逐,叶适亦被免职。同时,则大批引用道学人士,道学大盛。朱熹赠官赐谥,配享孔庙,这些都说明叶适后期在政治上与道学集团关系疏远,彼此政治立场有所不同了。
    二、注重事功的永嘉学派和强调义理的道学派的对立,终使叶适晚年批判道学思想。
    上面讲过,朱熹是崇奉邵雍的《易》学象数之学的。其学出于北宋建国初年的方士陈抟,陈得道家修炼之图,创为太极、无极、河图、洛书、先天、后天等说。周敦颐因其说而稍变易之,著《太极图说》。邵雍精于数又稍变易之,著《皇极经世书》。朱熹著作《周易本义》,篇首冠有九图,又作《易学启蒙》,说明图书之义。他认为“圣人谓之‘太极’者,所以指夫天地万物之根也。”〔28〕叶适对朱熹等奉为“宗旨秘义”的“太极”提出批评说:
    “易有太极”,近世学者以为宗旨秘义。按卦所象唯八物,推八物之义为乾、坤、艮、巽、坎、离、震、兑,孔子以为未足也,又因《彖》以明之,其徽兆往往卦义所未及。……独无所谓“太极”者,不知《传》何以称之也?……传《易》者将以本原圣人,扶立世教,而亦为太极以骇异后学,后学鼓而从之,失其会归,而道日以离矣。又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则文浅而义陋矣。〔29〕
    这里,叶适指出朱熹等道学人士所谓渊源于《易》的“太极”,是孔子著作中没有的,是杜撰。并认为道学人士将《易》作为孔子所著,本身就有错误。他说:“言‘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亦无明据。《论语》但言‘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而已。’《易》学之成与其讲论问答,乃无所见,所谓《彖》、《象》、《系辞》作于孔氏者,亦未敢从也”。〔30〕今天,《十翼》非孔子所作,已成定论,历史证明叶适之说是正确的。
    叶适早年对朱熹、二程是尊敬的,可是晚年则直斥二程之说为非。例如《习学记言序目》中《礼记·大学》说:“程氏言:‘格物者,穷理也’。……若穷尽物理,矩矱不逾,天下国家之道已自无复遗蕴,安得意未诚、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疑程氏之言亦非也。”
    二程、朱熹为了使自己心性之说得到正统地位,他们利用唐代韩愈、李翱等人所创造的道统说,加以修改,谓古代圣贤之道,由尧、舜、禹、汤、文、武、周公递传至孔子,孔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二程吹嘘自己兄弟得孟子之传。朱熹则在孔子与子思之间加进曾子,并自谓继承二程之学。他们利用道统说的目的,以正统自居,借此作为排斥其他儒家学派的手段。叶适则明白指出:“言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必有谬误。”〔31〕道学家主张曾子传孔子之道,其依据是曾子以忠恕释孔子一贯之道(《论语·里仁》),及临死对孟敬子言君子所贵之道(论语·泰伯》)。叶适认为曾子重内轻外,执精略粗,于孔子一贯之道不合。他说:“余尝疑孔子既以一贯语曾子,直唯而止,无所问质,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粗细之异,贵贱之别,未知于一贯之指果合否?曾子又自转为忠恕,……此语未经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为准也。”〔32〕又说:“按曾子殁后,语不及正于孔子,以为曾子自传其所得之道则可,以为得孔子之道而传之,不可也。”〔33〕叶适的批评确是合情合理的。
    最后,叶适认识到道学的心性之说很多来自佛学思想。叶适揭露二程将佛学思想引入儒学说:“本朝承平时,禅说尤炽,儒释并驾,异端会同。其间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说以胜之者,而周(敦颐)、张(载)、二程出焉,自谓出入佛、老甚久……于子思、孟子之新说奇论,皆特发明之”。〔34〕朱熹也是吸取佛学思想来丰富自己的心性之说的。他承认:“某于释氏之说,盖尝师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35〕所以佛教学说对他影响颇大。他的《伊洛渊源录》就是仿照真宗时编写的禅宗史《景德传灯录》写的。
    叶适认为二程、朱熹授佛入儒的做法,是混乱了儒学的本旨。他说:“佛之学入中原,其始固为异教而已,久而遂与圣人之道相乱。有志者常欲致精索微以胜之,卒不能有所别异又自同于佛者,知不足以两明而学失之略也”。〔36〕指责二程、朱援佛入儒的做法是“中国之人实自乱之也。”
    在南宋洛学盛行之时,叶适早年在思想上受其影响,在政治上有过联系,因此彼此思想有近似之处,这是事实。但经过一个较长时间的政治实践和悉心研究经史,终于在政治上彼此疏远,在思想上认识到道学的错误及危害。叶适晚年对道学所作的批判,深中其弊,诚如现代经学史家周子同先生在《朱熹与当代学派》中说:“按初期浙学,如陈亮之粗疏,陆傅良之醇恪,其功力与辨难,自非朱熹之敌。但自叶适之《习学记言》出,不仅与朱、陆二派鼎足而三,而且有将破坏朱氏全部哲学之势。”〔37〕这是中肯之谈。
    注释:
    〔1〕何隽:《叶适与道统》,中国宋史研究会第六届年会论文, 第17页。
    〔2〕《朱子大全》卷三七《答林黄中》书。
    〔3〕《宋史》卷三九四《林栗传》,同书卷四三四《叶适传》。
    〔4〕《水心文集》卷二《辩兵部郎官朱元晦状》。
    〔5〕《陈亮集》增订本卷二八(下列《陈亮集》增订本, 均省去“增订本”三字)。
    〔6〕《陈亮集》卷二七《与吕伯恭正字书》:“廷栻揭榜, 正则(叶适)、居厚(徐元德)、道甫(王自中)皆在前列。自闻差考官,固己知其如此。……正则才气俱不在人后,非公孰能挈成之。”
    〔7〕《陈亮集》卷二三《伊洛礼书补亡序》。
    〔8〕《攻媿集》卷九五《陈傅良神道碑》。
    〔9〕《叶适集》卷六。明招山在婺州武义县, 吕祖谦曾在此教授生徒。
    〔10〕《叶适集·水心文集》卷二七。
    〔11〕《朱子语类》卷一○五。
    〔12〕《叶适集·水心别集》卷七《进卷·大学》。
    〔13〕《陈亮集》卷首《陈龙川文集版本考》。
    〔14〕《习学记言序目》卷四七《皇朝文鉴一·四言诗》。
    〔15〕《浪语集》卷二三《答陈同父书》。
    〔16〕转引于《朱子语类》卷一二○。
    〔17〕《叶适集·水心文集》卷十。
    〔18〕《朱子大全》文三六《答陈同父》(第七书)。
    〔19〕同书之五六《答叶正则》(第四书)
    〔20〕《叶适集·水心文集》卷九。
    〔21〕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卷九四《赵虚斋注庄子内篇序》。
    〔22〕《习学记言序目》附录孙之弘序。
    〔23〕《四朝闻见录》甲集《宏词》。
    〔24〕《叶适集·水心文集》卷二十。
    〔25〕《叶适集·水心别集》卷十五《上殿札子》。
    〔26〕《朱子大全》文十一。
    〔27〕《习学记言序目》卷四三《唐书六·列传》。
    〔28〕《朱子语类》卷九四。
    〔29〕《习学记言序目》卷四《周易四·系辞上》。
    〔30〕同书卷三《周易三·上下经总论》。
    〔31〕〔34〕同书卷四九《皇朝文鉴三》。
    〔32〕〔33〕同书卷十三《论语》。
    〔35〕《朱子大全》文三十《答汪尚书》(第二书)。
    〔36〕《叶适集·水心文集》卷九《李氏中洲记》。
    〔37〕《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朱熹》,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78—179页。
                                                                                                                              责任编辑: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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