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时代学人中,章太炎(1869—1936)是最难定位的一个。时人多称赞章太炎的学问,章太炎十分不满,自认为政治胜于学术。他的弟子周作人在《谢本师》里就说,先生“自己以为政治是其专长,学问文艺只是失意时的消遣”。 在时务报期间,章太炎对梁启超等康门弟子尊康有为为“圣人”的做法充满鄙夷,说“这群康门弟子好比一群屎克螂在推滚粪球”。每次与梁启超等人论学时,都水火不相容。双方矛盾不断升级,最后竟发生了一场群殴事件。经此事件,倔强的章太炎愤然离开时务报。 章太炎(资料图 图源网络) “《苏报》案”案发前,蔡元培等人闻风相继逃往外地。只有章太炎照常去报社上班,邹容劝他暂避风头,他只是笑笑说:“小事扰扰。”“革命必流血,吾之被清政府查拿,今为第七次矣。”当几个凶狠的巡捕叫嚣着冲进来,一个小头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拘票,高声念着章太炎等人的名字时,章太炎忽地起身,进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高声说:“其他人都不在,要拿章太炎,就是我!”其风范直追“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从此历经3年牢狱之灾。 1911年,武昌起义打响后,章太炎异常兴奋,提出“革命军起,革命党消”的口号,提议由黎元洪和黄兴分别担任元帅和副元帅。当时孙中山不在国内,归国后立即对章太炎进行了批判,双方成见日益加深。 1922年,53岁的章太炎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梦想破灭之后,逐渐失去了对政治的热情,讲学成为了他晚年抚慰心灵的主要方式。 章太炎的诸子学则主要反映在《国故论衡》下卷,该书集中了章太炎在东京讲学期间对诸子研究的进一步深化。章太炎认为,诸子学说最具独立精神。他对于儒家所倡导的中庸之道尤为不满,直斥为矫言伪行的“国愿”。这一观点,成为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前批判儒家最为犀利的文字,直接开启了新文化运动“打倒孔家店”的闸门。 章太炎讲学时每到兴奋处,常常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一次他给学生上课,转身写黑板时,拿手中的纸烟在黑板上猛划,写完也不看是否写上了,转过身仍旧滔滔不绝地讲。另一只手中的粉笔也就被误认为是香烟,猛吸了几口。学员们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而他却全然不知,依旧神情自若地讲课。 章太炎到北大讲学,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北大风雨操场座无虚席。章太炎在北京任教的弟子马幼渔、钱玄同、刘半农、吴检斋等五六人围绕着老师登上讲台,然后一字排开,毕恭毕敬地侍立在老师旁边。满头白发的章太炎穿着绸子长衫,个子不高而双目炯炯有神。他向台下望了望,就开始用他的浙江余杭话演讲。估计大多数人听不懂,于是由刘半农翻译。又因演讲中常常引经据典,钱玄同便不时在黑板上用板书写出。涉及到的人名、地名、书名,有拿不准的,担任翻译的刘半农会和写板书的钱玄同当场商量,或者向侍立在老师旁边的其他人询问,就是不去烦扰老师。商量定当之后,再翻译和写板书。 在赵家铭的《章太炎与胡适之的一些是与非》中,曾讲过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1919年,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出版了。这是我国最早使用新式标点符号的书籍之一,担心国人不理解,胡适还专门在此书的《凡例》中对新式标点的具体使用办法做了详细说明。书刚一出版,胡适便特地送了章太炎一本,还恭恭敬敬地写上“太炎先生指谬”,下署“胡适敬赠”,在“太炎”和“胡适”4个字的右边,各加了一条黑线,表示是人名符号。 胡适(资料图 图源网络) 不料,章太炎接到书,翻开一看,见自己的名字旁多了一条黑线,竟生起气来,开口骂道:“何物胡适!竟敢在我名上胡抹乱画!”再往下一看,又见“胡适”两个字的旁边,也有同样一条黑杠,气才稍微消了一点,自言自语道:“他的名字旁也有一杠,就算互相抵消了罢!” 语言文字学家黄侃20岁时留学日本,恰与章太炎同住一寓。一晚,黄内急,忙不迭地窗口往外撒尿。这时,楼下的章太炎夜读正酣,蓦地一股腥臊的尿水像瀑布般往下飞溅,禁不住怒骂起来。黄侃不但不认错,也报之以骂。两人本都有疯子之称,真是章疯子遇到黄疯子,一场好骂。“不骂不相识”,通名报姓之后,二人的话锋转到学问上面,一谈之下,才知道章太炎是国学大师,黄侃便折节称弟子。 1935年,黄侃50岁生日,章太炎亲赠他一副对联:韦编三绝今知命,黄绢初成好著书。对联无意中藏了“绝命书”三字,黄侃愕然。当年10月8日,黄侃因饮酒过量,吐血而死。章太炎因联句竟成谶语,悔痛不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