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墨子《书》学观考论 墨子论及古代文献与《书》有关的有4则,这4则文献虽然不是专门论《书》,但从中亦可以寻觅出墨子的《书》学观。其中,一则涉及《书》一类文献的类分问题,一则涉及墨子对孔子博于《书》的态度,一则涉及墨子《书》教观点问题,一则涉及《书》的思想内容,四者均体现了墨子以《书》为史的致用《书》学观。 《墨子·非命上》有这样一段文本:“先王之书,所以出国家、布施百姓者,宪也;……所以听狱制罪者,刑也;……所以整设师旅、进退师徒者,誓也。……子墨子言曰:‘吾尚未尽数。天下之良书,不可尽计数,大方论数,而三者是也。’”除《伪孔传》所云孔子“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迄于周,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将古代之书六分之外,此处是现存文献中最早对先王之书进行类分的文献,宪、刑、誓之三分,亦可以看作是墨家早期的文体类分,只不过墨子是从致用角度进行划分的,与典、谟、训、诰、誓、命之六分是有明显差别的,从中可以看出墨家与儒家关于《书》一类文献资料类分意识的不同。从《墨子》征引先王之书的篇名及文本,部分与今传《尚书》相同或相近的特点来看,墨子所分先王之书,理应包括儒家所传《书》的部分篇章,但从《墨子》征引先王之书的篇名及文本,部分与今传《尚书》不相同的特点来看,墨子所见之《书》,当与儒家之《书》有较大的差异。 《墨子·公孟》篇记载了儒者公孟子与墨子论及孔子的一段对话,据清代学者及近代学人考证,《公孟》篇为墨子弟子所记录的墨子语录及问答辞,所记墨子的言论是可信的。公孟子问子墨子:“昔者,圣王之列也,上圣立为天子,其次立为卿大夫。今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若使孔子当圣王,则岂不以孔子为天子哉!”墨子是站在其致用观的层次上回答公孟子的,子墨子曰:“夫知者,必尊天事鬼,爱人节用,合焉为知矣。今子曰‘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而曰可以为天子,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其意是说,真正的智者是把尊天事鬼与爱人节用二者合二为一的,而不是像孔子那样把注意力集中在博于《诗》《书》、察于《礼》《乐》方面。单就《书》学而言,其意是指,仅仅博于《书》而不知将其与尊天事鬼、爱人节用联系起来,只能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并不能称为智者,更谈不上“为天子”了。由墨子此论可知,墨子本人并未有将博于《书》看作了不起,其本人多征引《书》以增强论辩力,仅仅是把《书》当作工具而已,此论与其着眼于致用的《书》学观是一致的。墨子把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看作是“数人之齿,而以为富”,更深一层的意义在于,在周秦时期首开轻视《诗》、《书》的先河,为周秦《书》学理论向多元化方向发展开辟了另一新径,孟子“全信《书》不如无《书》”,荀子“隆礼义而杀《诗》、《书》”等《书》学观点,是与墨子此《书》学思想相一致的。 《墨子·贵义》篇记载了墨子与弦唐子的一段对话:“子墨子南遊使卫,关中载书甚多。弦唐子见而怪之,曰:‘吾夫子教公尚过曰:揣曲直而已。今夫子载书甚多,何有也?’子墨子曰:‘昔者,周公旦朝读书百篇,夕见漆(七)十士。故周公旦佐相天子,其修至于今。翟上无君上之事,下无耕农之难,吾安敢废此?翟闻之:同归之物,信有误者然而民听不钧,是以书多矣。同归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书也。而子何怪焉?’”此则文献非常重要,从中可以看出墨子的《书》教观,墨子“关中”载书甚多,并不是为了教授门徒,其教公尚过的“揣曲直而已”,对弦唐子所说的“同归之物,既已知其要矣,是以不教以书也”,均说明墨子并未像孔子那样以《书》为教,而是像周公旦那样,载书是为了自读。此则文献亦是对那种认为墨家有自己版本的《书》在师徒之间传授的说法的有力反驳。 《墨子·明鬼下》有如下一段文本:“故尚书《夏书》,其次商、周之《书》,数言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也?则圣王务之。以若书之说观之,则鬼神之有,岂可疑哉!”此则文献是墨子唯一论及《书》一类文献之内容的例证,在此文献之前,墨子例举《夏书》、《商书》、《周书》之文以证鬼神之有,此处是对上文的总括。故墨子此处的论《书》,并不是着意地对《书》之内容进行总括,而是在援《书》入论前提下的必然,从中亦可以看出墨子以《书》为史以入论的致用《书》学观。 总之,随着《书》传播的越来越深广,特别是儒家将之逐步推向“经”的地位,诸子对《书》由推崇,到疑问,再到批判,否定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如果从经学发展的角度而言,看轻《书》的传统始发端于墨子。墨子是在批驳儒家学说基础上创派立说的,墨子本人也并未像儒家那样把《书》看成是至高无上的经典,而是将《书》当作同百国《春秋》一样的历史记载而已。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