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禅宗曾把僧侣变成俗人,以求得与中国的封建宗法制度配合;儒教则把俗人变成僧侣,进一步把宗教社会化,使宗教生活、僧侣主义渗透到每一个家庭。有人认为中国不同于欧洲,没有专横独断的宗教;我们应当看到中国有自己的独特的宗教,它的宗教势力表面上比欧洲松散,而它的宗教势力影响的深度和广度、控制群众的牢固性更甚于欧洲中世纪的教会。欧洲中世纪设有异教裁判所,中国的儒教对待叛道者使用的教条教规也是十分严酷的。凡是触犯了封建宗法规范,被认定为大逆不道、逆伦灭理的,可以在祠堂里当众处置,直到死刑。更重要的一个手段是“以理杀人”。被儒教残害的群众,连一点呻吟的权利也被剥夺干净,丝毫同情、怜悯也得不到。千百年来,千千万万男男女女无声无息地被儒教的“天理”判了死刑。儒教“视人之饥寒号呼、男女哀怨,以至垂死冀生,无非人欲”(戴震:《孟子字义疏证》),必尽除之而后快。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精神的镣铐比物质的镣铐不知道严酷多少倍。 董仲舒对孔子的改造,已经使孔子的面目不同于春秋时期的孔丘。汉代中国封建社会正在上升时期,统一的封建王朝继秦朝以后,富有生命力,配合当时的政治要求而形成的儒教虽有其保守的一方面,但也有积极因素。宋明以后,中国的封建社会已进入后期,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都不幸没有得到正常发展的机会。宋明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推动儒教的发展,朱熹对孔子的改造,与孔子本人的思想面貌相去更远。如果说汉代第一次对孔子的改造,其积极作用大于消极作用,那么宋代第二次对孔子的改造,其消极作用则是主要的。 儒教限制了新思想的萌芽,限制了中国的生产技术、科学发明。明代(16世纪)以后,中国科技成就在世界行列中开始从先进趋于落后。造成这种落后,主要原因在于封建的生产关系日趋腐朽,使社会经济停滞不前,中国的资本主义没有得到发展的机会,而儒教体系对人们探索精神的窒息,也使得科学的步伐迟滞。上层建筑对它的基础决不是漠不关心的,它要积极维护其基础。中国封建社会特别顽固,儒教的作梗应当是原因之一。 自从五四运动开始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当时进步的革新派指出孔子是中国保守势力的精神支柱,必须“打倒孔家店”,中国才能得救。当时人们还不懂得历史地看待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不善于用发展变化的眼光看待事物,因而把春秋时期从事政治活动和教育文化事业的孔子和汉以后历经宋元明清封建统治者捧为教主的孔子混为一谈。孔子只能对他自己的行动承担他的历史功过,孔子无法对后世塑造的儒教教主的偶像负责。作为一个教育家、政治思想家、先秦儒家流派的创始人,我们应当给以全面的恰当的评价,历史事实不容抹掉,而且也是抹不掉的。孔子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功过,现在学术界还没有一致的意见,这是一个学术争论的问题,不可能短期取得一致的意见。儒教的建立标志着儒家的消亡,这是两笔账,不能混在一起。说孔子必须打倒,这是不对的;如果说儒教应当废除,这是应该的,它已成为阻碍我国现代化的极大思想障碍。 有人认为中国历史上不曾出现过像欧洲中世纪那样的政教合一的黑暗统治时期,是得力于孔子的儒家学说。儒家起了抵制宗教的作用,儒家不迷信,所以抑制了神学的统治。 中国没有出现欧洲中世纪那样的基督教,这是中国社会的特点所决定的;说中国有了儒家从而避免了一场宗教神权统治的灾难,是不对的。因为儒教本身就是宗教,它给中国历史带来了具有中国封建宗法社会的特点的宗教神权统治的灾难。 宗教、迷信、神权是人类历史上不可避免的现象,迄今还没有发现过有哪一个民族、国家有过对宗教的免疫能力。不过在不同国家和不同地区,宗教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罢了。中国儒教顽强地控制着中国,它与中国封建社会相始终,甚至封建社会终结,它的幽灵还在游荡。 还应当看到宗教有它的形式和内容。形式上可以有信奉的偶像不同、教义教规的不同,但寻求彼岸世界的宗教世界观是一切宗教的共同的特点。教权与王权的关系,西方与东方形式上有所差异,西方是教权高于王权,中国除从前西藏地区外,则是王权高于教权。但王权与教权的紧密配合,及其禁锢人们的思想的程度,东方与西方没有两样。 有人认为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经历了多少次风雨,儒家提倡的气节,起了重要作用。所以历史上出现了临危不惧、见义勇为的英雄人物。当民族面临危机严重的关头,我国出现过不少英雄,他们是民族的脊梁。应看到,临危不惧、以身殉其理想,历史上屡见不鲜,如墨子的门徒们为维护墨家的利益、理想,赴汤蹈火,死不旋踵;田横有五百壮士同日自杀以殉齐国;董狐秉笔直书,视死如归。他们都不是孔子或儒家的信徒。还有一些为宗教狂热的驱使到西方取经的佛教徒,也能不避死亡,策杖孤征。可见把曾子所说的“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坚强品德记在孔子或儒家名下,是不符合事实的。像曾子所标榜的这个要求,儒家创始人孔子就没有做到。孔子周游列国,遭到蒲人的围困,孔子对天发了假誓,作了保证,才逃脱包围。一旦脱离险区,发的誓就不算数了,还自己解嘲说“要盟不信”16。孔子还看不起那些“言必信,行必果”17的人们,他在气节这一点上偏偏表现得不好。一个民族,不论大小,都有它的长处。世界大门已经敞开,可不能再抱着“河东白豕”那种自我欣赏、自我锢蔽的态度。欧洲人的书里也曾讲由于有了基督教的好传统使他们保持了宽忍、忍让、慈爱为怀的高尚情操。事实果真如此么?我们中华民族早就有过深刻体会——当年大炮、军舰、《圣经》、鸦片同时莅临,这就是他们所宣扬的高尚情操。所谓宽容、忍让的美德是有的,它出自劳动人民,而不是《圣经》的教训的结果。 有人认为儒家有爱国主义的好传统,儒家保存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形成一种团结的向心力。 爱国主义,不是抽象的名词,它有实际的内容。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林立。许多学有专长的人,有政治抱负的人,到处游说,想依靠一个国家的国君支持他们的主张,推行他们的政治理想。孔子就是其中的一个。孔子离开了他的祖国鲁国,到处游说,他到过齐国、卫国、楚国等大国。哪一个国君用他,他就在哪一个国家当官。后来孔子的弟子们、诸子百家的领袖们都是这样做的。当时没有人议论他们背离祖国,或不爱国。战国末期,李斯的《谏逐客书》不但没有想到要好好为祖国效力,而是举出种种理由,规劝秦国君主重用有才学的外国人,而不必管他们来自哪个国家。当时各民族之间经济、文化、婚姻的联系频繁,视为当然,诸侯贵族曾与邻近的少数民族通婚18。春秋战国时期,民族之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正常的,开放的,不是封闭的。 到了秦汉以后,中国创立了多民族的统一的宗法封建专制主义的大一统的国家。这时的国内各民族的关系也是平等和睦的。只是来自北方游牧地区,尚处在奴隶制前期的匈奴部落对农业地区经常掠夺,把早已进入封建社会的内地居民掠为奴隶,这就遭到进入封建社会的全体人民的反抗。掠夺与反掠夺的斗争,加深了民族的限隔。长期的战争和经济交流(战争也是一种代价很高的文化交流),使多民族的封建大一统国家在安定的政治局面下不断得到发展。隋唐皇室就不是纯汉族。唐代任用朝廷和地方官吏,对蕃汉各族一视同仁,这对于封建的发展繁荣起着促进作用。民族融合,和平相处,这是历史发展的主流。 但也应当看到,由于地理形势的局限,我国与东南海外的往来关系远不如西北陆上的密切。我国历史上不断地一批一批把西北民族从部落社会、奴隶制社会带进了封建制社会,同时又不断接触一些新的部落民族。长期以来,形成了汉族的自大优越感,以“天朝”自居。宋以后,历代统治者致力于控制内部、防止造反,再加上儒教的长期灌输,从而形成一种极不健康的民族思想意识。对外来的东西,又怕又恨,产生一种儒教变态心理。19 有人认为有了以儒教为中心的文化共同体,团结了中华民族。华侨中多半相信儒家思想,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多得力于儒家传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