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我们再看亚里士多德的“友爱”。如前述,“友爱”译自希腊文“philia”。早在亚氏之前,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家恩培多克勒认为,万物——从日月星辰到人的四肢身骸都是四种元素(水、火、气、土)在“爱”与“恨”(或译“争”、“憎”)两种力量作用下的结果。[11](P815-6)所谓“爱”是一种结合的力,“恨”则是一种分离的力。这里的“爱”(philotes),其希腊文显然与philein,phileo同源,在英语中都是love或friendship的意思。[12](P747)如果再深究“爱”(philotes)的观念,也并非恩培多克勒首创,其来源甚古(参见汪子嵩等编著:《希腊哲学史》第一卷第四节,前引书)。 亚里士多德熟悉恩培多克勒的学说,他认为这个观点在自然方面能否成立还是一个难题。[1](P178-9)他在另一本著作[④]《大伦理学》中则明确指出:“有些人认为,有对神的和对无生物的爱,但他们的观点是不正确的。我们说,友爱只存在于能回报以爱的地方……因此,我们所探讨的,不是对神的爱,也不是对无生物的爱,而是对有生物的,且是对能回报以爱的那些有生物的爱。”[1](P341)显然,亚氏所说的“那些有生物”指的是人。这样,他就把友爱的观念应用到了社会领域。他说:“生育者对被生育者,或者被生育者对生育者友爱是天性。不仅人是如此,鸟类和许多野兽也不例外,同种成员间相互友爱,人类更是如此。因此,爱人的人受到称赞。出门在外时,看得会更清楚,似乎所有的人都相亲相爱。友爱把城邦联系起来,与公正相比,立法者更重视友爱。他们的目的就是加强友爱与团结,另一方面则是消除仇恨对立。”[1](P178)可见,亚氏认识到,不仅人而且某些动物都是过群居生活的,他(它)们之间是相互友爱的(前引孔子的那段话也有鸟兽同群的意思)。在其他地方,他还多次说人是一种惯于过群居生活的动物。他在《政治学》中说:“……人类自然是趋向于城邦生活的动物”(或译为“人类在本性上是一种政治动物”)。[13](P7)又说:“人类生来就有合群的性情。”[13](P9)在《尼各马科伦理学》中他说:“人是政治动物,天生要过共同的生活。”[1](P218)按,所谓“政治的”,英文是political,其词源即古希腊文polis(城邦,city-state),“政治动物”即“城邦的动物”。所谓城邦,是社会团体(也译“共同体”)[14](P3)的一种形式。亚氏指出:“城邦是社会团体中最高而且包含最广的一种。”[13](P3) 那么,人类结成团体的目的何在?从前面的分析我们知道,首先应该是人类自身的生存。亚里士多德正是这样说的:“……每一个隔离的个人都不足以自给其生活,必须共同集合于城邦这个整体[才能大家满足其需要]。凡隔离而自外于城邦的人——或是为世俗所鄙弃而无法获得人类社会组合的便利或因高傲自满而鄙弃世俗的组合的人——他如果不是一只野兽,那就是一位神祇。”[13](P9) 这个目的是人类的起码要求,所以亚里士多德又说“一切社会团体的建立,其目的总是为了完成某些善业——所有人类的每一种行为,在他们自己看来,其本意总是在求取某一善果。”[13](P3)按,这里的“善业”、“善果”,原文的拉丁写法为agathon,英译都是good。[15](P54)中译又作一个字——“善”。什么是善?一般人的理解太偏重于道德方面,把它看作与恶相对,那还不如译成中性的“好”。亚里士多德自己有一个解释:“……自足似乎就是完满的善。我们所说的自足并不是就单一的自身而言,并不是孤独地生活,而是既有父母,也有妻子,并且和朋友们、同邦人生活在一起,因为,人在本性上是政治的。……我们现在主张自足就是无待而有,它使生活变得愉快,不感匮乏。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幸福。”[1](P14-5)这段话告诉我们,善是“自足”,“自足”即“无待而有”,也就是幸福。所谓“无待而有”就是事物或人的自身的和谐。 由此可见,孔子与亚里士多德都认识到,人类为了生存而同群,因而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趋于共同生活的本能。在此基础上,他们分别提出了“仁”、“友爱”的概念。同时,人类同群是为了过幸福的生活,他们都认为这种幸福生活的本质是社会的和谐。“礼”的作用就是要达到和谐;所谓求“善”也是要达到和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