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结束的暑假,对很多学生来说,可能是在玩手机、发呆中度过的,但对于山西农业大学信息学院“艺家人”的几名90后大学生来说,却是充满了期待与兴奋,收获了太多的感动和难忘。山西农业大学信息学院“艺家人”民间艺人寻访行动团一行十人,历时十多天的时间,前往山西太谷、祁县、洪洞、灵丘、广灵、阳高等六县,走访了八位民间艺人,总里程达1200多公里,采集了大量一手资料。 在一个个汗如雨下的夏日里,大学生们用眼睛看到一个个卓越的民间艺术,用心感知着民间老艺人的传承精神,更让他们身体力行了一次从遗憾到无悔的行程。 张宏伟、史恺、赵伟、沈尧、李军霞、罗晓敏、马文静、张文昊、梁凯俊以及指导老师陈慧娴,十个人中,除张宏伟、梁凯俊是大二升大三,张文昊大三升大四以外,其他几位同学都是大一升大二的学生,这是他们第一个大学暑假,都奉献给了这个走访,但同学们都说,收获太多太多,值! 指导老师陈慧娴说,得知这次暑期“三下乡”的任务是进行民间艺人走访时,学生们激动了好久,争先恐后报名,但是因为经费以及各方面条件的约束,最终只能有十个名额,摄影、摄像、文字、采访,每个人分工都不同,他们是一支完整的团队。选定的8位艺人,都是学生们自己查阅相关资料,自己联系的。得知学生们的目的后,老艺人们都非常配合。 之前的“三下乡”是到农村支教,教书育人,传递知识,和现在的传承文化,与老辈人交流是完全不同的体验。陈老师说,临行前,学生们忐忑了很久,尤其去拜访孙贵明、陈振家以及张进文老人时,学生们几乎都是小心翼翼的,表现得很紧张,不敢乱动,不敢乱说,生怕毁坏了那些艺术品。但是老艺人们的和蔼可亲和平易近人,让他们放下了包袱,真正放松、用心地融入到民间艺术的世界中。 1 孙贵明从丑角唱起 赵伟是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不爱说话,比较腼腆。他说自己印象最深的,是祁太秧歌传承人孙贵明老人的经历。老人从小就对戏曲感兴趣,但是一直没有机会专业学习,而且家里人也不支持。直到1978年县政府组建秧歌剧团公开招人,他才有了机会。但当时他已经26岁了,同期的团员都只有10多岁,他的身体各方面条件都不是最佳,每天吃饭他都是第一个吃完,跑去练功,睡觉也是最后一个睡,希望勤能补拙。为了能有上台表演的机会,孙贵明就从别人都不愿意的丑角演起,渐渐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谁想到没几年剧团走下坡路,面临解散,大家都在各找出路。孙贵明都已经找到了一家农机五金厂准备上班了,得知一家厂子想自己组建秧歌剧团,孙贵明不假思索地再次开始了他的秧歌生涯。类似的事情,在他身上发生过几回,但孙贵明的选择,永远是秧歌第一。他一直坚持着,坚持到2008年太谷秧歌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名录”,坚持到现在。 赵伟说,孙贵明这份对秧歌的热爱,深深打动了他,他从小喜欢画画,虽然中间有几年停下来去学了黑管,但最终还是回到了美术专业。未来他想进家设计公司,把自己的美术之路一直走下去。“我们这行竞争很激烈,但孙爷爷能做到,我也一定能做到。 2 陈振家习武,练就腰上厚老茧 一说到练武,男孩子们很是激动,张文昊还上去专门和陈振家老人过了一“招”,但是让学生们感受最深的,并不仅仅是老人对拳法的精通,还有他的钻研精神。用陈慧娴老师的话说,老人是在用“做学问的精神习武”,因为家庭贫困,陈振家几乎没读过几年书,但他就是凭着一股钻劲,看懂了很多的拳谱,读了很多书籍,家里藏书无数,还自己出了一本书,被公认为戴氏心意拳最权威的解读。70岁了,现在依然天天看拳谱,天天练拳。拳法中有一套抖棍,是要把棍子先打在自己腰上,借助腰部力量再出棍,因为天天打天天练,陈老腰上的肉早已结下了厚厚的茧子。就连那根牛筋棍,也因为长时间被使用,像“包浆”一样光滑。 学院的王书豪老师曾经跟随陈老习武,他说自己经常大冬天里,一练就练到晚上十二点多,但陈振家对徒弟说的永远是再打一遍再睡觉。“用陈老学拳的精神,不论学什么都能成。”大学生沈尧说。 3 “泥人张”的无奈和“毛姥姥”的创新 提到祁县的“泥人张”张进文老人,张宏伟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说采访这位老人,让他说不出的心酸。没见到张进文之前,同学们对他还是很崇拜的,因为只要踏进祁县祁城村,随便一打听,没有不知道张进文的。他可用一张草纸,一堆泥巴揉捏出神态各异的人物、动物造型。 可见到老人以后,老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却是“我不在了,这个东西也就没啦!”。确实,张宏伟说,因为市场需求的降低,现整个县城里就只剩张进文一人还会做这种泥人,老人坚守了50多年的孤独,最终只化成了眉宇间的一丝惆怅。 见过张进文老人后,同学们紧接着赶到了洪洞县大槐树镇涧桥村毛新兰老人家,当地人亲切地叫她“毛姥姥”。“毛姥姥”今年67岁,因为不断创新,与现代工艺接轨,“毛姥姥”的刺绣手艺已经申请了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政府的支持下,她的刺绣枕头还作为大槐树文化旅游的工艺品,现如今订单已扩展至全省各地,学徒者更是门庭若市,老人的侄女、外甥女以及其他喜欢刺绣的年轻人都在学习这门手艺,他们的团队已经发展到了五六十位。 精神矍铄,开朗爱说的“毛姥姥”和沉默无奈的张进文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对比,让每位志愿者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们很想帮张进文老人做点事情,但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4 柳编老人身在地窖中,心却很开阔 为了保证柳条的柔韧度,存放柳条和进行编制的地方,必须具备一定的湿度和温度,而地窖正是最合适的地方。这是一口已经用了半个世纪,深约4米多的窖子。看着年过六旬的老人们一个个熟练地“下窖”,同学们有些吃惊,惊讶于老人们的“身手敏捷”,更惊讶于窖里的“别有洞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会相信农家常见簸箕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编制出来的。”史恺是本次走访的摄影师,因为地窖里光线不好,他不得不上下几次来回取景,而且老人们工作的时候,手脚口并用,速度非常快,就是把快门调到最快,仍会留下运动的轨迹,史恺建议一位老人“摆拍”一下,但是他在一个动作停留不到三秒就立刻进行下一个动作了。“就像是惯性一样,太熟练了。” 因为窖里湿热,空气稀薄,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同学们就有些不适应了。上到地面,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史恺说:“连相机都感染了一股泥土和柳条的芬芳,我现在只想安静地流会儿汗。”老人们每天从早九点到下午两点,至少要在这里工作五个小时。最令同学们感动的,除了工作环境,还有老人们的心态,其实这个村子里会编制的人也只剩这几位了,随着农业的机械化以及各种新材料农具的出现,柳编产业市场渐渐萎缩,年轻人都不愿意学。 史恺说,虽然这里的柳编技艺没有传承,但老人们依然很乐观,他们个个身体健壮,“大不了再干个一二十年,真的没人用,也是社会进步了。”一位坚守柳编技艺的老人说。 5 剪纸艺人严谨,不允许一丝失误 早就听说大同广灵剪纸有名,但在同学们的印象中,剪纸还只是类似窗花或者是复杂窗花的样子。而剪纸也是一个村子里,每家每户巧媳妇、妙手婆婆手中的绝活儿,能将薄薄一张纸剪出生活、剪出美来。 洪洞到大同11个小时的硬座火车上,同学们甚至幻想过,采访是在村里某农人家的炕上,让对方一边演示一边拍摄……没想到的是,到达广灵后,迎接他们的是,中国惟一的剪纸类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产业园区——中国广灵剪纸文化产业园区和中国首家剪纸艺术博物馆。当天正好是周六,博物馆闭馆,但是当同学们给博物馆负责人张多堂老师打通电话后,张老师非常配合他们的“采访”,专程赶来开了馆,还请导游为同学们讲解,带他们感受了一场美妙绝伦的视觉盛宴。 大同的云冈石窟、应县的木塔、太原双塔……各地风景名胜,还有人物肖像,还有镇馆之宝《清明上河图》,这些远看像画一样的艺术品,全部是剪纸艺术家们用剪刀用刻刀,一点点一层层精雕细琢出来的。每幅作品都是运用剪纸特有的方式,刀刻、点染,五六十张纸叠在一起同时进行,总共要三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而且整个过程是不允许出错的,一点失误就会功亏一篑。 负责人张多堂老师给同学们讲解时,时而轻松幽默,时而做示范时又严肃认真,他的“严谨”态度,给每位同学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了更好地实现广灵剪纸的传承与发展,张老师勇担重任,带头成立广灵剪纸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建成了这座博物馆。2009年广灵剪纸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在所有广灵剪纸人的努力下,2010年广灵剪纸在上海世博会亮相,全世界人民都领略到了它的艺术魅力。“平时做事,我总想着,大不了重来一遍,但看到剪纸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是不允许重来的。如果把每一次都当成是惟一,那我相信,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张宏伟说。 知道同学们都是学艺术的,张老师很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博物馆实习,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关注广灵剪纸。 6 “快板爷爷”和一台戏 其实到大同市灵丘采访,张宏伟原本只是联系到了一位72岁的“快板爷爷”刘丙成,但是在灵丘一个公园里采访老爷爷的时候,他说周围还有很多和他一样热爱曲艺的老人,建议学生们也都见见。于是,老爷爷一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学生们聊着天,一边用标准的方言打了几个电话,等到学生们和刘丙成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出门,发现院子里站了足足一个戏班子。男士们带了唱戏的各种家伙什、乐器,女士们则正在一边化着妆,一边“咿咿呀呀”吊着嗓子,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们,个个精神十足。 于是,原定四个多小时的采访,从当天上午一直进行到下午五点才结束,因为老人们临时串起了一台戏,唱念做打,样样精通。 其实,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就喜欢戏曲,尤其是对“罗罗腔”非常痴迷,但是小时候家里不让学,直到退了休才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很多人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就是凭着那份热爱,他们把“罗罗腔”唱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老人们的演出得到了围观人们的大力支持,同时也让这些90后的学生们真正明白了“人民需要文艺,文艺需要人民”的含义。 7 “二人台”的传承 一路走来,从太谷到祁县到洪洞再到大同,同学们一直在体会着一个词——“传承”。从“泥人张”的无奈,“毛姥姥”的创新,再到广灵剪纸的走向世界,每一项民间技艺要想传承,必须创新,必须与市场结合,同时保留自己的风格。“阳高县二人台剧团”就用它独特的方式,将“二人台”很好地传承了下来。 剧团书记兼业务团长乔振峰老师说,为了实现“二人台”的持续传承,在2001年他们与大同市艺术学校联合,坚持走以团带校、以校固团的人才培养之路,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学习这项真正属于自己的艺术。在所有热爱这项艺术之人的努力下,2006年“二人台”登上了中央电视台春节戏曲晚会的舞台,并先后参加央视特别节目8次之多。 乔老师充满信心地告诉同学们,“从新一代年轻人中可以看出, 二人台 一定可以长久地发展下去,目前,其中一些优秀学员已经能独立登台表演,并正在走向成熟,成为这项艺术传承和发展的新希望。” 他的这番话,让同学们想到了这些天的所有经历。每一项民间艺术都是靠一代又一代艺人的无悔坚持才能得以发展和传承,这种精神值得所有人去学习和传扬。 小结 10天1200多公里的行程,对于9位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些天的收获。这些家里的独苗苗们第一次以团队的形式自己联系采访,自己设计行程路线,拍摄后期制作,全部独立完成。因为经费有限,洪洞到大同,他们坐了11个小时的硬座,因为劳累,一路上呈现各种睡姿。为了省钱,大同的一个晚上,三个女生挤在一张不到一米五宽的床上睡觉。 张文昊是这次采访团中惟一一位开学大四的学生,他从大学一年级就开始坚持暑假“三下乡”活动,一直到这次,很多升大四的学生都放弃的时候,他选择了坚持。毕竟很快即将步入社会,以后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这样才完满,才不悔。”正如指导员陈慧娴老师给这次“三下乡”活动命名的标题一样《从遗憾到无悔只差一个“三下乡”的距离》。 张文昊说,回来的路上他就想着,要在自己的毕业设计作品中,加入这次出去看到的一些古法技艺。因为是产品设计专业,张文昊初步有两个设计方案,一是一套中国古典元素的家居产品,这个里面可以加入洪洞的刺绣,还有柳编的椅子等等;还有一个设计,以五行元素为基础的五个形体雕塑,“泥人张”的泥塑,刺绣等等很多都可以加入进去。“从广灵剪纸的发展就能体会到,传统需要和现代相结合。我希望柳编不只是一个柳筐,而是可以运用到更多的场合。”不管是哪个设计,张文昊都会把这次“三下乡”的成果带回去,带到自己的作品中,让民间工艺绽放到更多的现代领域。 队长张宏伟不止一次地提到,如果不是这次三下乡,也许很多同学依然活在手机世界里。“是,手机里能看到全世界的新闻,但手机里的世界,不是全部的世界,只有我们真正走出去,真正融到真实的世界中,才能感受到世界的温度和力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