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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葫芦雕刻分为两种：葫芦雕和刻葫芦。葫芦雕区别于其他葫芦器的主要特征是既非单纯的范制，也非单纯的雕刻，而是将范制、雕刻、火绘、拼接组合融为一体，成为一门综合的葫芦器工艺。葫芦雕以拼接组合为主， 最常见的是再辅以雕刻、火绘、也有人还辅以范制。 使用材料是品种不同、大小不同的天然葫芦， 剖开后利用不同部位，重新组合为造型各异的葫芦器物。 我奶奶说葫芦是神物。 我也一直这样觉得。且不说铁拐李、张果老、麻姑、寿星南极仙翁、济公和尚等仙界神人皆携“宝葫芦”为法器，挂在腰间，似今人的手机。更不说高僧、真人用葫芦驱邪逐鬼、镇压五毒。就说那《西游记》里倒霉的妖怪，多是被各路神仙用葫芦装了去，永世不得作乱害人。 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中，葫芦被很多民族认为是人类的始祖而崇拜。葫芦古代写作壶，俗称葫芦瓜。《诗、大雅、锦》：“锦锦瓜瓞，民之初生”，意思是，人类出自葫芦瓜。中国先祖认为人的一生，都蕴涵在“三壶”之中，“破壶”（人从瓜出）、“悬壶”（医药济民）、“壶天”（魂归壶天），这壶都指葫芦。汉族《独异志》载，相传人类的始祖伏羲、女娲兄妹是从昆仑（葫芦）山中诞生的。滇东北的汉族则传说“人从瓜出”，另彝族、土家族、水族、苗族和藏族也都有先祖源于葫芦的传说。动画片《葫芦娃》的创编者，将人出自葫芦的神话，借助现代媒介广泛传播。 葫芦与“福禄”谐音，其枝茎称为蔓带，谐音“万代”，连起来即为“福禄万代”。枝叶繁茂、多果的藤蔓与多籽的葫芦表示“子孙万代，繁茂吉祥”，一直被民间视为子孙满堂的象征，也习惯把葫芦看作长寿圆满的吉祥物。人们在幼儿胸前佩挂小葫芦，祈福安康长命。 据资料，原始社会至汉代为葫芦的种植食用期。宋代后，盘中菜肴的葫芦，经过简单的雕刻加工，渐演化为精神用品。艺人们数百年的经验积累与工艺完善，至明、清时期，葫芦雕刻已成为取材广泛、技法多变、精雕细刻的独立门派的手艺行当。葫芦，也走出神坛，下凡人间，成了小儿手中的玩物。 神物难寻，玩物易得。作为工艺品的葫芦，我曾多次遇见。 1998年暑假，和同事到云南游玩，我带上了6岁的女儿贝宁。孩子在石林看见卖画有美女的葫芦，叫嚷着要买个小姐，并摆出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架势。实在执拗不过，只得掏钱5块拎了个持芭蕉扇的妩媚妖精。我不喜欢这媚俗的工艺品。孩子却如获至宝，连睡觉都抱着。 2004年5月，随摄影团队走甘南，第一天自由活动，我独自游了兰州城隍庙，庙前是个文物交易市场。许多手艺人在此摆摊设点，其中以雕刻、绘制、买卖葫芦的为多。雕刻葫芦是兰州名闻遐迩的传统工艺品，具有浓郁的民族地方特色。艺人们以针代笔、操刀刻绘，诗文书画跃然其上。这里葫芦品种繁多，形态各异，小似鸡蛋，大如冬瓜。图案雅俗共存：绘福寿吉祥、描文人墨客、彩丫鬟小姐、画民风民俗；工具五花八门：刀、铲、锉、笔、烙铁、刮刀、砂纸等；技艺千变万化：刻、雕、画、烙、刮、烤等。 2007年10月，杭州第二届中国民间艺人节，我再次碰到几位从事葫芦工艺品加工的艺人。其中，来自新疆的马江红引起了我的关注。她展示的葫芦都精雕细刻着一幅佛教图画，雕刻刀法拙而不滞、游而不腻，线条流畅俊秀。着染丙烯或国画石青、石绿、朱砂、赭石等矿物质颜料，色彩典雅古朴、沉稳绚丽。其题材源自洞窟壁画，经过她的再创造与处理，赋予全新的雕刻、绘画语言，依自己独到的理解构成个性的诠释，令人耳目一新，飘逸脱俗。 “您的葫芦刻画，都取材于克孜尔洞窟龟兹壁画？”我站在马江红的展位边欣赏了一会，等她发完手机信息，开门见山的问。 “你知道克孜尔千佛洞壁画吗？去过吗？”马江红将手机放在展台的笔记本电脑旁，回头望着我：我非常喜欢洞窟壁画，特别是孜尔千佛洞壁画。那色彩，那造型，那宗教气氛，美的没法说。可是，了解克孜尔壁画的人不多，我想通过刻画葫芦作品，让更多的人了解克孜尔。 我没有到过新疆克孜尔，自然也就无缘朝拜龟兹壁画。中国的四大石窟圣地，我只是叶公好龙般的纸上谈兵，从书本或电视报道里得个粗枝大叶的肤浅认知。喜欢洞窟壁画，缘于《中国美术全集》，画册中无数生动的佛本生故事、飞天、伎乐天、菩萨、罗汉、供养人、说法图、佛传经典、经变图画等，积淀出浑厚的佛教发源、传播、兴衰历程，更体现出中国古人博大精深的人文情怀。 克孜尔石窟俗称克孜尔千佛洞，维吾尔族语意为位于克孜尔千间房子。位于与库车毗邻的拜城县克孜尔乡的明屋塔格山，洞窟凿于木扎特河谷北岸悬崖上。它是我国开凿最早、地理位置最西的大型石窟群，始凿于公元3世纪（东汉末年），比莫高窟早。5－7世纪为最盛期，至8世纪末逐渐停凿。克孜尔石窟现存已编号的洞窟236个，其中窟形完整的135个，尚有壁画的80个，壁画总面积10000余平方米。1961年列为全国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秦汉之际，克孜尔属塔里木盆地城郭诸国的龟兹国，隶属匈奴。西汉神年（公元前59年）匈奴日逐王归附汉朝，龟兹归属汉朝版图。龟兹，位于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就是东西方的交汇点，在这里凝聚着华夏文化、印度文化、波斯文化、希腊文化交融的结晶，是得天独厚的文化智慧的贮存库和转运站。 克孜尔石窟群分两部分，一为供僧侣居住和坐禅的毗河罗窟，另一为供僧徒拜佛和讲经说法用的支提窟。从洞窟排列组合的规模来看，这里曾佛寺栉比，香火鼎盛。据专家考证，南北朝时，龟兹有居民十余万，其中克孜尔佛洞僧侣逾万。龟兹佛教艺术的成就，集中反映在瑰丽多彩的石窟壁画上。龟兹地区石窟艺术中的壁画，称为“龟兹壁画”。 莫高窟以多姿多彩的佛教壁画闻名于世。克孜尔石窟更是一条壁画长廊，其内容之丰富，数量之庞大，延续时间之长，在我国现存诸石窟中都居于首位。德国探险家勒库克曾称，克孜尔石窟的壁画是他们“在中亚任何地方所能找到的最优美的壁画。” 克孜尔千佛洞壁画除了佛教的“本生故事”、“佛传故事”、“因缘故事”等内容外，还有许多表现农耕、狩猎、歌舞等风习和古丝道商旅往来的世俗生活题材，反映了古龟兹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龟兹古国地处古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冲，曾为西域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佛教从印度先传入新疆，形成“西域佛教”后，再传入中原。龟兹的地理位置决定它成为“西域佛教”的中心，也成为佛教传入中原的重要桥梁。石窟是佛教艺术的重要形式，通过建筑和壁画来宣传佛教教义，营造佛教氛围。 “我1992年随学校组织的艺术考察团，第一次走进克孜尔石窟，就深深的爱上了她。那时，我大学还没有毕业，也没有开始刻画葫芦。”马江红将右手的画笔夹在左手指间，动了动鼠标，让已处于休眠状态而黑屏的手提电脑的宣传片继续。 1993年马江红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系毕业后，一直从事美术教学及版画创作。“喀什，你知道吗？那简直是手艺人的天堂，好多古老的手艺在那里传承。我的葫芦雕刻就是受了当地维吾尔族手工艺人创作的彩绘葫芦的影响与启发，而开始的。读大学时，我学的是版画专业。心想如果在葫芦上雕刻版画，应该别有情趣。便买了几个葫芦，试了试，效果还不错。那时，表现的都是些民族图案、新疆风情人物、西域民俗题材，诸如《喀什印象》《塞外人家》《沙漠之旅》等。有些象木刻原版的那种，刻多于画，甚至不怎么上颜色。”马江红慢条斯理的追忆往事时，两眼涂上一层梦幻，似历史就在远方：刻画洞窟壁画，是10年的一个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我一直想用什么手法来表现克孜尔壁画，当自己刻了许多民俗题材的葫芦后，突然想怎么不在葫芦上表现呢？于是就开始了葫芦与壁画的探索，并一发不可收。这些年，我不知去了多少次克孜尔千佛洞，也不知临摹了多少作品、设计了多少稿子，更不知多少次手指被刻刀划伤。 搁在马江红腿上的高约60厘米的葫芦，已满刻佛经图案。她深情地端详着、抚摩着，向我娓娓叙说画面的本生故事“阿舍王梦境淋雨图”，眼睛里泛着神往的光芒。遂她一道道划痕的手的引领，佛神鲜活起来：有时候，我就那么久久地凝视，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喜欢这种对话方式。 马江红痴迷上了龟兹壁画葫芦雕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1998年，她毅然辞去了收入稳定的教师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葫芦雕刻中：这累人的做活，耽误时间不说，更重要的是要专心，要注入你的全部感情，就象参佛念经。如果我边教书边雕刻，那两样都做不好的。 “一个葫芦刻画从构思起稿到雕刻绘制，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最长的需花费近一年的心血。雕刻葫芦一般分三道工序：第一道工序是将成熟的葫芦放进锅中用文火煮，通过发酵去掉青皮。第二道工序是构思、起稿后进行刻线雕面。这道工序最艰难，不能依葫芦画佛的生搬硬套，如果只是将壁画内容临摹转移到葫芦上，就失去了艺术创作的意义；倘若刻意给古代艺术精粹贴上现代标签，又过于牵强，不伦不类。怎么找准结合点，定好位，便显得尤为重要。有了构思，我要反复在纸上画草图，直到稿子成熟满意，才转印到葫芦上。一般雕刻葫芦的技法是‘刻’或‘片’，包括阳雕、阴雕、透雕、阳雕平地、阳雕沙地、阴刻阳雕、双勾勒等。我借鉴了雕塑中的圆雕、浮雕、镂雕技法，还有版画里的雕刻刀法。常用的雕刻刀有二、三十种：斜口刀、平口刀、圆口刀、刻线刀、刻笔、透孔器等，我还自己加工了一些特殊雕刻工具。主要刀法有直刀、平推刀、外侧刀、内侧刀、顺行刀、逆行刀、挑刀、垛刀、切刀等。雕刻时我尽可能雕得规矩而不失偶然天成，刻得细腻捎带大气。第三道工序是上色。个别葫芦我是不上色的，就看素刻的效果；有些只上少许颜色，或用些特殊着色技巧，如烟薰火烤、鞋油皴擦等；大部分的作品需要仔细上色的。”聊起葫芦刻画，马江红总是滔滔不绝。 马江红说，她要将236个龟兹石窟中的壁画全部用自己的艺术语言表现出来，然后完整的办个展览。而今，她已经雕刻了近百个龟兹壁画题材的葫芦，但留在身边的只不过30多个，其他的都被别人买走收藏了。“这些，都是我的孩子，怎么也舍不得。即使卖价再高，一只葫芦少说也要大几千，甚至好几万。每卖一个葫芦，我几天都会心神不定，好象失去了什么。” 马江红的作品得到了观展人员、美术界、收藏界专业人士及媒体的关注，不少知名的专家、学者，给予她的作品很高的评价，称她为“龟兹壁画葫芦雕刻第一人”。她还有幸受邀参加央视《鉴宝》节目的录制。谈起这些，她只是淡淡的一笑：我能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足了。        作者：洞庭老狼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