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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古镇 黎川杂录三:历史传说(二)

http://www.newdu.com 2017-12-23 《古镇黎里》,李海珉 佚名 参加讨论

    三夫人与太平军
    咸丰十年(1860)六月初六,太平军从平望派遣了两条枪船,直驶黎里。在镇西望平桥守卫的三个团丁,探得消息,连忙直奔团部向团总蔡尧栋团副萧晋荣报信。这望平桥是船只西头进镇的必经之路,这里的桥孔早就用木栅加乱石堵了个严严实实。20多名太平军弃船登岸,有的手执土铳,有的手扬大刀,一溜小跑直往镇中心冲来。
    早在三个月前,太平军相继攻下常州、无锡和苏州,直逼吴江。苏州四乡纷纷举办团练,用于自保。黎里镇一批头面人物,诸如蔡尧栋、萧晋荣、沈光鉴、徐泰吉、冯经等人相继出资,招募到100余号青壮年,倡练团丁,设巡防局于庙桥北侧的东岳庙。在黎里镇四围的河道内设下木栅,安排团丁分守镇区各处要道,又派员到周边镇村,互通声势,约定随时守望相助。
    蔡尧栋和萧晋荣得到报告,可是团丁全都在镇东揽桥荡附近操练,马上派出捷足前去招集。不多时,全体团练在团长管三观的带领下,手持大刀长矛,由东而西前来拒敌。双方在浒泾桥头相遇。“通—通—通”,太平军的土铳响了起来,团丁们有的闪身桥下,有的躲藏到弄堂门口。铳声一过,太平军呐喊着,跃过了浒泾桥,直扑过来。团练仗着人多,不甘示弱。双方你来我往,纠缠一起,纷纭拿斗。距离实在太近,太平军的土铳无法燃放。团练人多势众,占有绝对优势。这时,团总蔡尧栋和萧晋荣引领十多名团丁,上夏家桥从下岸向西奔直,过庙桥往东杀来。太平军背腹受敌,急忙败退。慌乱中,一名瘦高个军士肚皮被长矛刺中,蹒跚着想退回浒泾桥,可是力不从心,跌倒在桥堍。团丁们一窝蜂地冲过浒泾桥,往西直追。瘦高个爬起身,踉踉跄跄地钻进了新蒯家弄。
    这新蒯家弄底,有一条小河,上架九曲小木桥,通向蒯家后花园,此园取名七峰园,一年四季,景色宜人。最为显眼的是一座湖石假山,周边七个太湖石峰,直指苍穹,左盘右曲,山径逶迤,下达山洞。花园正中雄踞着一座体量高大的四面厅,厅南一曲荷池,湖水明漪清澈,时值六月,荷花开得满池艳丽。这七峰园是树滋堂蒯家的,男主人正是在外做官,日后做到浙江按察使的蒯贺荪,当然蒯贺荪是常年不在家,家业全由蒯夫人张氏主持。
    那个瘦高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不知怎么的,居然被他闯进了七峰园,倒卧在荷花池边的翰墨艇上(此故事有不同版本,说瘦高个闯进是的五峰园,倒在五峰园的大青石上,其余情节基本相同)。肚子里一段肠子挂在身外,瘦高个正用池水不停地泼那满是泥灰的肠子。
    蒯家一个女仆,突然发现九曲桥上出现了一长溜血滴子,她循迹寻去,居然看到一个长毛(清代满人推行他们的习俗,即把前面的头发都剃掉,后面的头发蓄成一根长辫。此举曾引发汉族民众的多次反抗,太平军的士兵并不剃发,满头都是长头发,因此被称为长毛),正在翰墨艇上洗他的肚肠,顿时目瞪口呆,慌急慌忙给蒯夫人报信。蒯夫人领着老家人蒯富等一班下人,前往查看,果然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长毛。蒯夫人马上令人把瘦高个抬进了荷花池后的四面厅,又让蒯富去请来了郎中。郎中查看之后说,失血过多,必死无疑。蒯夫人认为,既已如此,不得再加伤害,她请郎中为太平军士敷上止痛药,再给他包扎好,蒯夫人想,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让太平军士离世之前尽量减少痛苦。
    接着蒯夫人在蒯富的陪同下,亲自赶到相邻的赐福堂和敬承堂,向周夫人和邱夫人报信,会同周、邱二夫人一起查看她们的后花园,是不是也有太平军兵丁。原来,赐福堂是周家的堂号,敬承堂是邱家的堂号,他们两家也都有后花园,分别是五亩园和五峰园。五亩园与五峰园紧密相邻,以花墙立壁分隔,其实是隔而不隔,互相借景,又辟有园门互相贯通。蒯家的七峰园,距五峰园西约30来步,同样隔着花墙与五峰园、五亩园相呼应。三个花园面积都不大,五亩园五亩稍余,七峰园四亩许,五峰园最小,只二亩左右,三个园林横着排开,远远望去,三园就如一个整体。从现在留存的面积来看,达10446平方米,15亩有余。那是因为加进了一条小河浜及其他空地。从宋朝开始有个规定,私家花园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七必须向民众开放。而五亩园、五峰园和七峰园,一般都开放到中秋过后。即使在不开放的时日,本镇民众如果需要,园主也都愿意开园接纳。蒯、周、邱三位夫人来到五亩园和五峰园巡视一通,没有发现异常,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她们明白以后的日子将更加动荡不安。男人们都不在,三人决定联手,随时共同应对种种不测。
    六月初七,三百多名太平军分成两股,弃船登陆,抬着火炮,一支由镇东官荡上向镇中心直攻,一支从望平桥向镇中心推进。徐泰吉和管三观带领百来名团丁,分成两路,各自迎敌。团丁们隐身于弄堂内,石桥堍,顽强抵抗。太平军连连发炮轰击,不多时,自楼下浜至唐桥上下两岸,陷入一片火海。团长管三观被火炮击中,倒地身亡。徐泰吉眼见团练腹背受敌,死伤50余人,实在寡不敌众,只得引领余下的团丁,且战且走,退到镇南天随桥,检点人数,仅剩30来人,这时太平军四处合围,半个时辰过后,徐泰吉及团丁全部战死。
    六月初八日,太平军慕王谭绍洸进驻黎里。谭绍洸盐城笆斗山人,本是私盐贩子,太平军初起时,谭投向笆斗山沦为大盗,后投身太平军,屡获军功,天王洪秀全封他为斩曲留直顶天扶朝纲慕王,简称慕王。谭绍洸性格凶狠,经常大开杀戒,他一进黎里镇,就看中了周宅赐福堂,令兵丁破门而入。周夫人得报,立即派人经后花园请得蒯夫人和邱夫人,三位白发苍苍的老妇,神情肃穆,不卑不亢,来见慕王。
    蒯夫人告诉谭绍洸说,二天之前,她在自家的七峰园内,收容了一名太平军士,昨天这名军士不治身亡,明天是这名军士的三朝,蒯家为他准备了棺木,明晨一早将成殓出殡。说完,三位夫人请求派人前往验看。慕王一听,亲自前往,亲眼看到蒯家为这名军士安排的后事,心中颇为感动。
    这时,周夫人发话了,慕王要将赐福堂改为王府,她不想多说,只不过应当为周家女流之辈及全部僮仆,留个栖身之所,赐福堂前后六进,她要求留下最后一进。谭绍洸当即答应。接着,周、蒯、邱三位夫人一致指出,三天来黎里房屋被焚,财物被抢,老百姓被杀戮被侮辱,比比皆是,这是黎里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从今天起,慕王必须颁布文告,号令军士,不得随便杀害黎民百姓,不得骚扰平民之家,不得污辱妇女。谭绍洸听了,认为说得在理,答应一一照办,当即对身边一个小头目乌里哇啦训示一番。这个头目名叫钟良玉,驻扎在镇东地藏殿,刚才还坐在城隍菩萨的大轿内,让部下抬着耀武扬威地在街上游行了一圈,现在诺诺连声。第二天,钟良玉就令手下贴出安民告示,一手工楷,中规中矩,原来钟是湖南人,举人出身,接下来,钟在地藏殿内,接见了当地缙绅、宿儒。据见过钟头目的人说,钟待人颇为谦和,真有几分仁爱云云。
    六月初九日,新蒯家弄树滋堂大开正门,随着出殡的丧乐响起,抬出了一具黑漆棺木,后面跟着蒯家十多名男女仆人,棺木送至楼下浜后的义冢妥为安葬。谭绍洸及其太平军目睹了这一幕,从此在黎里没有再开杀戒,黎里百姓终于得到了安宁。(据李雪泉张银宝口述整理)
    弄堂故事多
    黎里镇的弄堂,是我们祖先创造性的生活设施,成功的生活体验。自南宋开始到民国,八百多年来,黎里的百姓在弄堂里安居而乐业。不过,曾经有过多少蟊贼,他们费尽心机想偷盗居于弄堂的人家,可是差不多都是空手而返,只能望弄堂而兴叹。
    话说明代初年,黎里汝家的一个支脉,居住在中汝家弄,主人喜爱收藏,他家不仅有大宗金银器,还有犀角、玛瑙、翡翠和田黄石等杂件。黎里周边有一帮惯偷,他们很早就馋涎汝家的财宝。可是,陪弄深深,键门重重,无计可施。惯偷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终于有一天被他们逮到了。他们探得汝家把一尊金佛像安置在最后一进楼厅下面的供桌正中,每天焚香点烛。蝥贼欣喜若狂,专门选择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离地面一人高的后墙上掘了一个壁洞,终于盗走了这尊金佛像。后来在销赃时被人告发,三个家伙因此被捕。据蝥贼供认,要想进汝家的陪弄实在比登天还难,而当金佛像放在最后一进,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不过,在什么地方打洞,他们试了好几处。墙根三尺是条石,不行,条石上面是扁砌的青砖,也不行,最后终于在一人多高的墙面上,找到一处地方,原本那里有一个瞭望孔,汝家把它封住了,不过封得不怎么结实,他们在那上面挖了一个仅仅钻得进一人的壁洞,才终于得手。
    消息传开以后,陪弄深深的黎里富家大户,大凡最后一进,都不再存放贵重物品,一般都只安排灶屋间、毛灰间、储粮间及杂物间,还有就是作为下人的居室。久而久之,黎里人习称这最后一进为“下房”。下房有佣人看护,第一进门房间,也安排门子值班。这前门和后门都有人值夜,弄堂内部更显安全了。
    咸丰十二(1862)年,太平军与清军在苏沪一带拉锯战。有一个阶段黎里属于两管两不管的地段,市面秩序实在混乱。
    一次,镇上来了十多个太湖强盗,硬是向商家店铺索要金银。其中一个矮子,不知怎么的,竟然单枪匹马钻进了弄堂。不料,越钻越黑,越走越慢,走到半当中,矮子强盗突然发觉前面被一道厚厚的键门拦住了,赶紧往后退,身后竟然也是厚厚的键门,任他怎么使劲,休想扳得动。于是就在里面没头苍蝇似的乱摸乱撞,可是两边都是墙壁,漆黑龙冬的,来来回回,折腾了不知多少时间,休想出得来。最后只得高声哀叫“救命”,才被放出来。面对黎里百姓的唾沫、咒骂,夹着尾巴一股劲的求饶,最后乖乖地被押解到黎里镇巡检司关押起来。老百姓自动组织起来,召开审判会,矮子对天发誓,表示再也不敢来黎里做坏事,才拣得了一条性命。
    话说黎里上下两岸的弄堂,少则串连起五进六进的屋子,多的则要串联八到九进的屋子。每一进都有安有一道石库门,安有一道键门,门后有门栓,一般是一条,也有二条的,如果是前门和后门,一般就安有二条门栓。门栓平时捅在一边的墙洞内,关门了,拉出来捅到另一边的墙洞里。
    原来这是黎里几个有胆量年轻人干的。他们看到矮子强盗进了弄堂,一人急急绕到后门,连关了二道门,一人远远地跟在矮子身后,轻轻带上弄堂门,再添上一把锁。强盗被封在了狭长的通道里面,上面楼板,下是地面,前后是厚厚的弄堂门,左右是墙壁,墙壁上只有一个边门,关得紧腾腾的,黑暗中矮个子别说打开,连摸都没有摸到。
    自从那个矮个子强盗被抓以后,其他强盗也不敢来黎里镇上横行霸道了。
    黎里的弄堂幽深紧静,与北方的地道相仿。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在江南到处横行,可是对黎里的弄堂,却是害怕得不行。
    1937年10月,吴江沦陷,因为黎里镇偏于一隅,刚开始日军只在平望驻军,每天派一小队日兵乘小汽艇到黎里巡查,傍晚返回平望。直到1939年,日本侵略军才正式进驻黎里,一股警备队驻扎在南栅,另一股宪兵队驻扎在天主堂。日兵来到黎里,别看他们在街道上耀武扬威,呼幺喝六的,对黑古隆冬的弄堂,他们巡逻了10多天,就是不敢贸然进入。一天临近中午,天公不好,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裁缝师傅阿财,做好了几件衣服,想赶在吃中饭前送到主家手中。阿财把衣服包成个包裹,夹在胁下急匆匆地出了门。走到浒泾桥上,迎面有三个日本兵端着枪过来了。阿财生怕遭来麻烦,转身就走,越走越急,越走越快。三个日本兵在后面嗷嗷乱叫,阿财不管那“支那兵”“支那兵”的叫声,紧走几步就跑进了新蒯家弄。鬼子仗着人多,又是手提长枪,壮着胆子,就往弄堂里闯。刚进弄堂,鬼子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又生怕中什么埋伏,探着枪,猫着腰,慢慢儿地往里钻。也不知道钻进了多长,走在头里的鬼子,突然发觉面前横着一条什么东西,挡在鼻子前面,粗粗的,壮壮的,从左边的墙洞里出来,直伸进右边的墙洞里。三个家伙不敢碰,以为是什么暗道机关,一个个战战兢兢地凑上前,嗅了又嗅。不好,这东西似乎隐隐地泛着黄光,该不是什么新式武器吧?研究了好一阵子,其中一个才壮着胆子,用刺刀敲了一下,接下来又连敲了几下,最后才用手摸了上去。呀,原来只是一根木棒。
    
    (6.3.5弄堂内的门栓)
    原来,阿财边逃边想,怎么也得弄个名堂出来,作弄这三个家伙一下,至少也得让鬼子放慢一下追赶的脚步。情急之中,阿财顺手就将弄堂里的一根门栓,从墙洞里拉出来,横挡在了弄堂当中。三个日本鬼子见了,研究起来,呆了好一阵子,才弄明白被一条木棒耍了,气得又一阵嗷嗷乱叫。可是有什么用呢?阿财早就从后门溜之大吉了。
    1938年春的一天,照老规矩,驻扎在平望的日军,驾着二艘汽艇载着十多个日本士兵,又来黎里镇巡逻了。已经好几个月了,日兵都只在街道上神气活现,那一条条黑古隆冬的弄堂,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北方的地道,不敢随便进入的。弄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里面有什么玩艺,日本巡逻队始终不知究竟。一天,一个五大三粗满脸雀斑的日兵,看到了一个花姑娘,竟然色迷迷地尾随着,姑娘进了徐达源故居的那条弄堂,雀斑也紧跟着进了弄堂。
    可是直到傍晚,汽艇要开了,还是不见雀斑上船。找来找去,遍寻不着。原来,雀斑一个人闯进了徐家弄。刚一进去,就有几个小伙子,悄悄地前堵后截。那条徐家弄全长108米,整整七个石库门,八道键门,那门足足二寸厚,门后都有两条藏在墙洞里的门栓,拉出来横在门后,可以说一门当关,万夫难开。键门的门前有“权头”,可以上锁。头门和后门除了两条门栓之外,还各有一个斜撑一把大锁。小伙子们早作好了分工,分为前后二队,等那个雀斑闯到第三个石库门时,后队从后门进入弄堂,连关了四道石库门,前队从第三道门关起,同样连关了四道,每一道都上了锁。
    雀斑就这样被封闭在弄堂当中,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摸来摸去,除了墙壁,就是键门,厚厚实实的,根本就扳不动。黑暗,死寂,恐惧,雀斑徒劳无益地在里面瞎折腾,半个上午再加整个下午,呆呆地,绝望了,崩溃了,雀斑拿出刺刀,剖腹自杀了。后来,日本人给黎里的维持会会长下了死命令,才把雀斑找出来。这时的雀斑,不死不活的,抬回平望,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从此,日本巡逻队再也不敢进暗弄堂了。
    雀斑在弄堂剖腹自杀的事一出,日本鬼子只敢在黎里镇的街道上来回,再也不敢钻弄堂了。黎里的老百姓碰到日本鬼子,特别是鬼子要行凶作恶时,只要往弄堂里一跑,保你平安无事。一次,黎里青年王汉章在街上走,几个日本兵看他不顺眼,只听一声“八格亚罗”在耳边响起。王汉章知道鬼子又将耍泼找岔了,拔腿就跑。背后连连传来鬼子“站住!站住!”的喝令声。王汉章头也不回,飞奔几步就钻进了弄堂。后面的鬼子,在弄堂口,拉枪上膛,多数弄堂都有直角拐弯的,只要过了一个弯,就是开枪也奈何不得了。日本鬼子只在弄堂口虚张声势,就是没一个敢进弄堂的,只好让王汉章逃之夭夭。
    后来不只是暗弄堂,就是明弄堂也不敢进了,那是因为日本巡逻队在庙桥弄里遇上了一件怪事。庙桥弄是条朝天弄堂,最宽处达3.5米,最窄的地方也2米有余,黎里沦陷时期,这庙桥弄内开着不少小店,生意倒也蛮闹猛的。一天,一个日本鬼子挎着一管匣子炮在庙桥弄里晃悠,一位青年迎面走来,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大概是刚刚沽的酒吧。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交身而过的当儿,青年手中的酒瓶“呯”的一声,重重地击在日本鬼子的脑袋上,鬼子一下子瘫倒在地。青年立马卸下鬼子身上的匣子炮,蹭蹭蹭几下子就在窜往南栅浜消失了。日本鬼子倒下了,周边的几爿小店纷纷打烊,庙桥弄一下子出奇的冷清。过了好久,鬼子回魂过来,看到身边一地的碎玻璃,满身的酒气,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他回去不敢如实汇报,只说黎里弄堂里有鬼,稀里糊涂就被迷倒了,枪就是这样不知去向的。从此,日本鬼子再也不敢进黎里的弄堂了。(根据范润霖、李雪泉、张银宝口述整理)
    端本园缩小一半之谜
    端本园,根据黎里文保所首任所长殷安如记载,乾隆时期为陈鹤鸣所建。陈鹤鸣有子侄五人,均由科举出仕成为清廷官吏,他的儿子绚文,与清宗室联姻,所以有“端本园”为“郡马府”的别称。端本园临水而筑,前有曲桥荷池,后有伴月廊、半山亭、双桂楼、平波轩、迎客厅等,庭院中叠有假山,植有金桂银桂等花木,园约三亩,错落有致,景观宜人,故当时列为吴江名园之一。可是而今端本园的实际面积只有900多平方米,与历史记载相差一半。2010年与2012年端本园先后两次进行维修,可都只在900多平方米内做文章。实在太逼仄了,历史上怎么列为邑中名园的呢?
    陈鹤鸣(约1697-1760),字敬业,监生出身,初任天津长芦运判,后任嘉湖宁波同知,这时他的五个子侄都由科举晋身,纷纷出仕,黎里民众称陈家“五子登科”,乾隆十二年(1747)正值耳顺之年的陈鹤鸣在宁波知府任上悄然引退。一家数口常年在外,家乡老宅一片荒凉,陈鹤鸣回家后整建家宅,三落五进,气派非凡,正厅“鹤寿堂”,陈家的标识,远近闻名。
    黎里早在南宋时期就有私家园林。那时有位赵氏宗室赵磻老,相中黎里南港,在港西染字圩择地定居,建造宅第,营建花园,明代初年尚有亭台遗址,现在花园不存,不过地名花园浜、花园港留存了下来。明代,文人学士造园盛行,太学生秦登在望恩桥东建造八景亭,南安太守汝讷在太平圩建造别业天趣轩,另一位太学生毛以燧与夫人汝文淑在镇作字圩营造粲花馆,又在镇西六里庄营建别墅审雨斋,还有举人徐鑛在西濛港建造闲圃。八景亭最为著名,这里根据翁惠农等老前辈的传述,姑且附记于此,可惜八景之名难以罗列。八景亭与苏州沦浪亭相仿,并非仅仅一个亭子。八景亭坐落在湖石假山之上,位置最高,俯瞰全园,园内安排有八处景观。最为惹人眼目的是两柱太湖石峰,双峰并峙,称为文笔峰,一个腰圆形的荷花池,中间一座小石桥,周边回廊美人靠。园内体量最大的是坐南朝北的花厅,厅内琳琅满目的字画,正中一张画桌,桌上宣纸、砚台及储满色彩的调色盆,旁边的笔床上,挂满大大小小各色毛笔。荷池两边各有一轩一阁,轩内置琴桌,是主人与客人弹琴之所;阁内置棋桌,桌上尽是各色围棋与象棋,这里是弈棋的好场所。园内花木繁多,两棵丹桂,一对腊梅,一盘百年紫藤,一片紫竹;草本的兰花菊花芍药牡丹应有尽有。
    明代的园林,除了八景亭,其他各家,多数是宅园合一,到清代,各富家大姓建造的私家园林更多,诸如尊为乡饮宾的王俊彦的王氏园、太学姚兆凤的且园、文学邱冈的后圃、徐达源的紫藤花馆等等,而且多数宅园分离,著名的园林要数周家的五亩园、邱家的五峰园、蒯家的七峰园和陈家的端本园。
    陈鹤鸣早早告退,在家乡起造华屋的同时,精心设计,全力构筑,营造端本园。从《黎里志》引录邱璋《端本园》诗中的用语来看:凿池叠石、烟锁池塘、沿堤绿映、排闼青连、松楸合抱、杨柳成阴,园中不仅云磴参差,还有阁道相通,可见此园规模与内部设施,不可能局促于900个平方。三亩,也就是2000来个平方,这才勉强够得上邑中名园的资格。
    2012年11月,经过多次踏勘,多次走访,住在黄祥泰弄东侧的几家住户,纷纷将自己上代传下来的故事和盘托出。他们是退休教师刘伯华(77岁)、陆家媳妇涂映秋(女76岁)以及邵祖康(70岁)、张尚林(66岁)等,综合几位老人的家传故事,与有关文献参互对照,大致可能确定端本园建造时的面积与规模。正如邱璋《端本园》诗中所述“十年兴衰双丸速”,此园建成后仅仅十年间,就被迫缩小了一半,个中谜团,通过多方调查终于逐渐揭开。
    陈家的住房,到黄祥泰弄结束,而陈家的端本园,向东拓展到与毛家池相通。毛家池水面宽阔,不下二亩,毛家池向西连接端本园与五亩相隔的后河,向东迤逦接通楼下浜,池中有一眼甘泉。据徐达源《黎里志》记载,黎里总共两个泉眼,一在镇西的玛瑙庵前,名涌月泉,还有一个即这里的毛家池泉。黎里的来水源于浙江天目山,毛家池泉和涌月泉,都是地下暗河的偶尔露头。泉水的源头在何处,流向何方,限于当时的科技与认知,黎里先民都说不清楚。不过,黎里百姓都非常看重这两个泉眼。当时的陈家,黎里第二大姓,第一大姓周又是陈鹤鸣培养出来的外甥家,陈家有财力有能力更有魄力,将端本园向东延伸,把源源不断的毛家池泉水引入自家园林。就目前仅存的伴月廊,以及伴月廊上的“绿抱”和“水琅嬛”砖刻,就不难想见当年陈鹤鸣设计端本园,临水、亲水,为有源头活水来的用心。是啊,水是园的背景,水也是园的主题,这里绿水环抱,真是琅嬛福地。
    这里且宕开一笔,说一下毛家池泉。邱孙梧,一位活跃于道光年间的文人,作有《夏日薄暮闲步毛家池,见水底有泉清澈可爱,纪以此诗》,下面节录几句:“六月旱魃骄,河水渐干涸。乘凉来柳阴,踏遍浅滩脚。水声忽到耳,暗中费摸索。谛观知流泉,涓涓注丛薄。空明玉玲珑,圆转珠错落。云根几许深,雪窦何年凿。”当年河水干涸,但毛家池泉水依然汩汨有声,诗中的“云根”与“雪窦”,那是指石驳岸,与目前留存的青石质地相合。记得1950年前后,毛家池还是相当有名的一处胜景,游鱼清澈可数,每每有人在此垂钓,悠哉游哉。1960年,有人将一支长竹篙,探入泉眼,结果二丈有余的竹篙全部没入水中,仍旧没有触到水底。可惜现在的毛家池泉,还有涌月泉,都已经枯竭,毛家池被淤积填平,建起了别墅及商品房,生态完全破坏了,原先的毛家池仅有狭窄窄的残存,而且污染严重,脏水一滩,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也许就要淤塞,到那时毛家池将名存实亡了。
    还是回归端本园正题吧。乾隆二十一年(1756)陈鹤鸣的三儿子陈鸿文,一向风流倜傥,又失于检点,挪用官家款项,亏空一千多两银子,被有司查实而拘捕,最后判斩。有御史参了一本,说陈鹤鸣在家起造华屋,号称“陈半镇”,又建造了吴江名园端本园,内中就有这三小子的脏款。于是陈鹤鸣被囚车押解到了皇都。“箧倒筐倾玉石俱,县官籍没更无余。珊瑚树碎惊盈尺,薏苡装轻载满车”(邱璋《端本园》诗,下文没有标明出处的都引自此诗),家产尽数被抄,一片狼藉。“山丘华屋愁无奈,门帖萧条发官卖。”房屋被县官籍没后廉价转卖。
    端本园就在这时缩小了一半。陈鹤鸣起造鹤寿堂及端本园,内中到底是否有三小子鸿文的赃款,实在难以查实,于是“恩诏黄封下九天,同根萁豆免牵连”。一年之后,陈鹤鸣终于被释回家,陈家的田地房屋大半属于他姓所有。陈鹤鸣与子侄,拼尽全力将田地房屋一步步赎回,“陆家许赎三间屋,卜氏区分二顷田”。同列于黎里八大姓的陆氏,购买了陈家多宗房产,陈家赎回了一部分,不过端本园东边一半已经为陆家营造为安乐窝了。陆家以黄祥泰弄为界,打了一堵围墙,墙西为陈家花园,墙东是陆家宅院,端本园分成了东西两个半园。陆家在东园建造了二幢住房,沿后河是五楼五底一幢楼房,楼房前面再建五开间平屋。东面紧靠毛家池,陆氏垒筑了两座河桥,一座南河桥,一座北河桥。南河桥就在东围墙偏南处,开有一扇边门,一长溜朝东的淌水式石阶。北河桥是单落水式,非常考究,为方便上下河桥,在东北角上开了一个北门,架上廊棚,九级河桥全由金山石组成,河桥底部用青石板铺就,四周同样垒筑青石条石,外面的水草及浮游生物,统统被挡,河水特别清澈。
    楼房与平房之间,有一颗榆树,算来是陈家之物,陆家将此看作风水,妥加维护。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树高20余丈,此树与罗汉寺与祥和弄内的四棵银杏一样,高大伟岸,两个成年人勉强可以合抱。树杆分为上下二层,都有鸟窝,上层是老鹰窝,下层是喜鹊窝,那是祥瑞,是吉兆,一直保护得好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有人借口台风袭来,老树将危及周边房屋,终于砍伐倒地。
    五开间平房前面,是一个园子,园子东部陆家保留了陈家的黄石假山和金鱼池。假山周边植有天竺、玉兰、腊梅、桂花等名贵花木;金鱼池与毛家池相通,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每当发水时节,太阳照耀下,常常银鳞闪闪,煞是诱人。据说当年,这金鱼池已经被陆家改小了不少,原本毛家池水向西边曲折,沟通西园双桂楼前的荷花池。现在,历经二百多年风雨,金鱼池随着毛家池泉眼干涸而干涸,黄石假山底座还在,还能寻访到一块巨大的黄石,犹如一头卧虎,静静的匍匐在那里。
    陆氏所有的东园,南边有一眼古井,以整块青石雕成井栏圈,井沿上绳痕道道,那是它二百多载的年轮。古井边上有个圆台面似的铺地,可惜现在因为铺设水管而破坏了,原本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寿字,东南西北围着四只蝙蝠。有人认为古井,尤其是铺地,是陈鹤鸣所设,理由是一般人家都“五蝠捧寿”,偏偏这里“四蝠捧寿”,陈鹤鸣以外甥周元理为骄傲,外甥的赐福堂就在西隔壁,“四福”与“赐福”谐音相合,凭此推断为端本园的原设施。不过,舅舅建造端本园,始于乾隆十二年,不到十年就衰败了。当时周元理最多是个知府,还不曾捧得御赐“福”字。因此,多数人认为古井和铺地,应当是陆家将花园改成住宅后所设。别以为东园的陆氏就这么点面积,其实古井与金鱼池前面还有相应的园林设施,只不过民国年间被久昌醃腊蛋号改建为皮蛋作坊,现在则是一幢新建的楼房。
    
    (6.3.6端本园全貌示意图张尚林绘)
    沿后河陆氏的那幢楼房,后来陆家翻建成一溜平房,说来是苦处一团。咸丰十年(1860)六月,太平军进驻黎里,陆氏拖家带小,避居乡下,三年无法回来。等到太平军败退,同治二年(1863)六月,清政府重新接管吴江,陆家终于回来了,可是就在这楼房的正屋楼上,发现一具尸体,从衣着看,是一个男尸,完全腐烂,陆家请了仵作前来清理,可是尸液早已渗入楼板深处,那深深的印痕,奇臭无比,令人作呕。即使是青天白日,陆家人也不敢进入楼内,晚上更是阴风惨惨,令人毛骨悚然。无奈,陆家只得将此楼拆掉,改建成五开间平房。这五开间平房,留存到今,一百数十年来,尽管多有改动,不过基本框架依旧。
    涂映秋老人是陆家第13代媳妇,她从小听惯了祖上流传下来的种种传闻。陆家移居到端本园的东园,改园为宅,安居乐业。本来生活得好好的,可是一具尸体,坏了陆家的风水,好几代陆氏后裔心理上的阴影挥之不去。到民国年间,陆家终于走出了一位文武兼秉的人物,那就是陆长生,涂映秋的公阿爹。陆长生当上了团防局局长,在黎里一隅可以说呼风唤雨,左右逢源。可是就在陆团长居住的黄祥泰弄前部,民国十八年春,弄口的祥泰当铺遭到太湖强盗的抢劫,陆长生身为团防局长,竟被一挺机枪封住了大门,陆团长及手下全都动弹不得。祥泰典当被抢一光,黄当黄老板卷铺盖回了老家南浔,陆长生倒霉下了台。关于这一节,可以参见本书第六章《黎川杂录》之《东当被抢》。
    
    (6.3.7“水琅嬛”)
    
    (6.3.8“绿抱”)
    现在的端本园,准确一点应当是端本园的西园,在双桂楼西边保留着一条伴月廊,上文说过,廊内有两个砖刻,紧靠双桂楼的一处是“水琅嬛”,靠西边的一处是“绿抱”。吴地园林,但凡砖刻,总是两两相对,而“水琅嬛”和“绿抱”,光看字数就知道二者不能相对,应当另有与之相对的砖刻。从对称的原则看,双桂楼东还有一半伴月廊,那里应当有同“水琅嬛”和“绿抱”相配的砖刻。然而访问了所有的老人,由于年深月久,都已经说不清楚了。很明显的,双桂楼东边的伴月廊,陆家购置后,拆除改建了。
    目前(2012年12月至2013年3月),900平方的端本园继2010年之后再次整修,正在恢复廊桥、平波轩、迎宾厅,开挖荷池,重叠假山。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端本园的西北角,隔后河与五亩相望处,新辟一个边门,待等五亩园重建后,这里将架起一座九曲桥,连通端本园与五亩园。这个边门上拟有两个砖刻,对内的为“伍芳”,对外的是“津渡”。“伍芳”源于宋人冯道歌颂窦燕山的诗:“窦燕山十郞,教子以义方。零春一株老,丹桂五枝芳。”窦教子有方,五子登科。伍芳之典,与端本园陈氏吻合,清乾隆时期,陈家也是五子登科。“伍芳”与至今保留的陈家第一进砖雕门楼“奎壁凝祥”相呼应,都是将五子登科作为他们一族无上的荣耀。津渡,即津逮、津达,典出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由摆渡本义出发,引申为学问达到相当的高度。端本园园主陈鹤鸣是舅舅,五亩园园主周元理为外甥,两园隔河相望。津是渡口,津渡,即摆渡过河,到达彼岸之意。不过,这里隐含着舅舅陈鹤鸣教育外甥周元理,使外甥学业日益提高,从而中秀才中举人,步步登高,直至晋升工部尚书,意味深长。
    希望不久的将来,能够复原端本园的全貌。
    本书即将付印之时,传来消息,正在整修的端本园双桂楼南发现了伴月廊遗迹。凭此有人认为,这就是另一半伴月廊。不过,更合理的解释是,陈家后来整修端本园西半园,在此加建了另一半伴月廊,略作补救。
    本文作者:黎里古镇保护委员会顾问李海珉
    注:《古镇黎里》一书经原作者授权发布,如需转载请联系原作者。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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